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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江城一中的每一个角落。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从三百天变成两百天，再变成一百天，红色的粉笔字刺眼得很，教室里的空气都透着紧绷的味道，连课间十分钟，都很少有人说笑，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林知夏的目标是北京的一所顶尖文科院校，她把那所学校的校徽贴在文具盒里，每天打开文具盒都能看见。她想考去那里，学新闻传播，做一名能说真话的记者，用一支笔记录时代，为那些被忽略的声音发声。她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一句话：“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江砚则把目光投向了上海的一所理工大学，他的书桌上摆着那所学校的招生简章，扉页被他翻得卷了边。他想读计算机专业，他说，他要做最厉害的程序员，写出能改变世界的代码，他要靠自己的双手，敲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未来里，有着清晰却截然不同的方向。一条指向北方的京城，一条指向南方的沪上，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无数个日日夜夜。

“林知夏。”

江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他转过身，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试卷上，嘴角弯了弯，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又帮王老师跑腿？”

林知夏回过神，脸颊倏地泛起热意，像被夕阳晒过的棉花，她点了点头，指尖攥紧了试卷的边缘：“嗯，王老师让我把月考的卷子送过来，顺便统计一下缺考人数。”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水笔上，又问，“你怎么没去打球？刚才听他们说，你们班和三班约了半场。”

江砚重新靠回窗沿，指尖转着那支黑色水笔，笔杆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刚解完一道竞赛题，歇歇。”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补充道，“你今天脸色不太好，眼下有黑眼圈，昨晚又熬夜了？”

林知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皮肤的微凉，她小声嗫嚅：“嗯，背了会儿政治，还有几道物理大题没吃透，就多看了会儿。”

高三的学生，好像永远有背不完的书，做不完的题，永远有熬不完的夜。

江砚沉默了几秒，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她，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这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林知夏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盛着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也盛着她看不懂的、沉沉的情绪，像藏着一片海。

心跳，漏了一拍。

她慌忙移开视线，低头看着怀里的试卷，纸页上的印刷字体变得模糊不清，声音细若蚊蚋：“知道了。你也是，别总熬夜刷题。”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窗户缝隙的呜呜声，还有远处教室里传来的、老师讲课的模糊声响。两人站在原地，隔着三步的距离，谁都没有再说话。

有些话，像堵在喉咙里的棉花，软软的，胀胀的，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林知夏知道，江砚的家境不算好。她见过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干干净净；见过他午饭只在食堂买一个馒头加一份清炒素菜，坐在角落里，吃得慢条斯理；见过他利用周末的时间，去校外的补习班做助教，给初中生讲数学题，只为了赚一点生活费和竞赛的报名费。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骨子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从来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上次班里组织捐款，说是给贫困生买复习资料，班长把钱塞到他手里，他却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笑着说“我不用，谢谢”。就连上次她路过小卖部，想买两杯奶茶，顺手给他带了一杯，他都笑着拒绝了，说“我不爱喝甜的”，可她明明记得，有一次运动会，他帮同学代买奶茶，自己偷偷抿了一口草莓味的，嘴角沾了奶盖，还被她撞见了。

她也知道，江砚有一个藏在心底的梦想。他曾在晚自习后的操场，对着月亮跟她说过，他想靠自己的努力，让爸妈过上好日子。他的爸爸在工地打工，腰上落了病根，妈妈在菜市场摆摊，风吹日晒的，他说：“我不想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牵起喜欢的人的手。”

而她呢？她的父母虽然都是普通职工，却也尽心尽力地支持她读书，只是他们不止一次地说过，女孩子，以后找个安稳的工作，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够了。可林知夏不甘心。她想去更大的城市，看更广阔的世界，她想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她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的梦想会成为他的负担。她更怕，现在这份懵懂的喜欢，会变成束缚彼此的枷锁，让他们在追逐未来的路上，步履蹒跚。

江砚看着林知夏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喜欢林知夏。从高一那年，她抱着一摞书，站在他的课桌旁，怯生生地问“请问这里有人吗”开始，他就喜欢她了。喜欢她写作文时，眉头微蹙的认真样子；喜欢她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梨涡，像盛着蜜糖；喜欢她明明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却还硬撑着说“我没事”的倔强；喜欢她谈起新闻理想时，眼里闪烁的光，比星星还要亮。

他也知道，林知夏有自己的追求。她那么优秀，那么努力，值得去更好的地方，值得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可他现在，什么都给不了她。

他没有足够的底气，没有足够的钱，甚至连一个安稳的未来，都不敢轻易许诺。他怕自己耽误她，怕她跟着他，会吃苦，会受委屈。

所以，他只能把那份汹涌的喜欢，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最深处，化作日复一日的默默陪伴。陪她刷题，陪她背书，陪她走过春夏秋冬，走过梧桐叶落的林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