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燃冲进地铁站时,离最后一班地铁发车只剩七分钟。
他背着帆布包在通道里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像倒计时般催得人心脏发紧。汗水再次浸透了后背,但这次不是因为炎热或紧张,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两小时,沈砚辞只给了他两小时。从陆家嘴到杨浦的老破小出租屋,单程地铁就要四十分钟,往返至少一个半小时,剩下的三十分钟,他还要收拾行李。
电梯下到负一层时,他踉跄着站稳,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8:25。
只能赌一把了。
车门即将关闭的警示音尖锐响起,夏星燃一个箭步冲进车厢,险些撞到门口的金属扶手。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晚归的上班族耷拉着脑袋刷手机,没人注意到他急促的喘息,没人看见他扶着隔板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靠在冰凉的玻璃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像要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眼前的灯光都在晃。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澈发来的消息:
“你真要去跟那个冰山合租???”
后面跟着三个惊恐的表情包,几乎要从屏幕里跳出来。
夏星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手指在汗湿的屏幕上飞快打字,指尖的汗让屏幕频频误触:
“没得选。月底前必须搬,陆家嘴这个价,简直是白捡的。”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江澈的回复就弹了出来:
“可那是沈砚辞啊!建筑界的人形规范尺!你白天刚被他当众用公式按在地上摩擦,晚上就要跟他住一个屋檐下?你不怕半夜被他用《民用建筑设计统一标准》砸醒?”
夏星燃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顿了顿。他想起傍晚在3201公寓里,沈砚辞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城市的霓虹在他身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单薄得有些孤寂。还有那只叫墨墨的黑猫,用脑袋轻轻蹭着主人裤腿的样子,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了谁。
“他其实……没那么可怕。”他犹豫着敲下这句话,这次好像没那么心虚了,“他养了一只十五岁的猫,叫墨墨。”
江澈的回复带着难以置信:
“冰山养猫???还十五岁???等等,你该不会是为了留下来故意编的吧?”
“真的,我亲眼看见了。猫爬架、食盆、猫毛,还有协议里专门写了宠物条款。”
江澈沉默了几秒,发来一句:
“完了完了,你这滤镜已经厚得能防弹了。需要我帮忙搬家吗?我那破车还在修理厂,但我可以帮你扛行李箱,顺便看看那只传说中的‘冰山猫’。”
“不用,东西不多。十点半前必须回去,协议规定的。”
“……还有门禁???你们这是合租还是坐牢?”
“五页协议,二十三条条款,条条都是紧箍咒。不过……”夏星燃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隧道上,“至少房子里有只猫,感觉没那么冷。”
江澈发来一长串省略号,最后甩过来一句:
“兄弟,保重。实在受不了就来我家沙发挤挤,虽然我家猫毛可能比你行李还多——等等,你现在也有猫毛了。”
夏星燃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心里那点紧绷的窘迫,总算散了些暖意。至少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他还有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还有人会担心他是不是掉进了“冰窟窿”。
地铁在黑黢黢的隧道里呼啸穿行,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疲惫的倒影。眼下的自己,头发凌乱,衬衫后背洇着一大片汗渍,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活脱脱一副狼狈模样。他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觉得陌生——就在二十四小时前,他还是个攥着简历四处碰壁的应届毕业生,焦虑得整夜睡不着觉;现在却成了行业顶尖事务所的员工,还要和那位传说中的“冰山”上司合租,还即将和他的猫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命运这东西,有时荒谬得像个拙劣的玩笑。
老破小的楼道里弥漫着霉味、油烟味和隔壁家飘来的红烧肉味,混合成一种独属于老城区的复杂气味,呛得人鼻子发酸。夏星燃爬上六楼时,腿已经开始发软,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忽明忽暗,晃得人眼睛发酸,墙壁上斑驳的墙皮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肩膀上。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咔哒打开——这破门的锁芯坏了半年,房东嫌修锁太贵,一直懒得管。每次开门,都像在跟这扇门较劲。
推开门,十平米的小房间映入眼帘。
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张摇摇晃晃的书桌,一个掉漆的简易衣柜,地上堆着几摞翻得起边的建筑书籍和草图,墙角塞着一个拉链都快掉了的半旧行李箱。这就是他在上海打拼两年,攒下的全部家当。
夏星燃没有时间伤感。他抓起行李箱,拉开拉链,开始争分夺秒地往里面塞东西——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两条磨破裤脚的牛仔裤,一件面试时穿的白衬衫(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被他用针线仔细缝过),母亲的病历复印件和厚厚一叠药费单(被他用塑料文件袋仔细包好,塞进最底层,生怕受潮),还有大学四年攒下的笔记、草图,以及那套陪伴他熬过无数个通宵的绘图工具,笔尖都被磨得圆润了。
最后,他蹲下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照片——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梳着麻花辫,笑容温婉;他和江澈大学时在建筑模型前的合影,两人勾着肩膀,笑得没心没肺;还有一张,是他大二时熬夜画的第一个完整设计图,图纸边缘被咖啡渍染黄了一角,上面还留着导师的批注:“有灵气,落地需再打磨。”
这些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铠甲。是他在这座城市咬牙坚持的全部理由。
他把铁皮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箱夹层,拉上拉链时,指尖微微发颤。金属拉链划过布面,发出刺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环顾这个住了两年的小房间,墙壁上还留着他贴过海报的痕迹,淡淡的印子像褪色的旧梦;窗台上那盆绿萝,被他养死过一次,又顽强地抽出了新芽,叶片绿得发亮;书桌的漆面被他的肘部磨出了一片光滑的凹陷,那是无数个熬夜画图的夜晚留下的印记。这里破旧,拥挤,夏天闷热得像蒸笼,冬天漏风冻得人缩成一团,但它是他在这座城市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一个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不用遵守任何规则的地方。
现在,他要离开了。
夏星燃深吸一口气,提起沉甸甸的行李箱,背起那个装着图纸和梦想的帆布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房间,轻轻带上了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像一声叹息。
钥匙被他留在了桌上。他给房东发了条微信:“钥匙在桌上,押金麻烦退我微信。谢谢这两年的照顾。”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大概房东正在忙着和新房客交接,数钱数得没空理他吧。夏星燃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下楼。
再次站到3201门前时,夏星燃看了眼手机:10:17。
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三分钟。他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又下意识地搓了搓被行李箱勒得发红的手心,那道红痕像一道勒痕,火辣辣地疼。这才轻轻敲了敲门,指尖的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生怕敲重了惊扰了里面的人。
笃,笃,笃。
这次门开得很快。
沈砚辞还穿着那身深灰色的棉质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封皮是英文的,夏星燃扫了一眼,是《建筑与空间现象学》,书页边缘被翻得有些微卷,显然是常看的。他看到夏星燃脚边那个半旧的行李箱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大概是嫌弃箱子的磨损和陈旧,与这个精致的空间格格不入。
但夏星燃的目光被沈砚辞脚边的影子吸引了——墨墨又出来了。它蹲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正静静地看着夏星燃和他的行李箱。这一次,它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歪了歪头,耳朵轻轻动了动,好像在辨认这个背着大包小包的陌生人,又好像在评估,这个人会不会打扰它的安宁。
“进来。”沈砚辞侧身让开,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侧身时,身上的雪松香混着猫薄荷的味道,轻轻飘了过来。
夏星燃赶紧把行李箱拖进门,轮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打破了某种精密的平衡。他窘得脸发烫,下意识地放慢动作,把箱子小心翼翼地立在门边,生怕再弄出一点动静惹得这位冰山不快,连呼吸都放轻了。
墨墨似乎被轮子声惊动了,它缓缓站起身,迈着老猫特有的、略显迟缓但依旧优雅的步子,走到行李箱边,用鼻子轻轻嗅了嗅箱子的边缘,冰凉的鼻尖蹭过磨损的箱体。然后抬头看了夏星燃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在说:哦,你要住进来了。接着,它便慢悠悠地踱到沙发边,蜷成一个黑色的毛球,不再理会他。
“那个……我睡哪个房间?”夏星燃小声问,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走廊尽头那个透着暖光的房门,那是他傍晚时看过的次卧,有一扇能看见东方明珠的窗。
“上午看过的那间。”沈砚辞合上书,走到茶几边,拿起那份打印好的合租协议和一支钢笔,钢笔是银色的,笔身刻着简洁的纹路,“签了字,再去收拾东西。”
夏星燃走过去,接过那支笔。笔身是冰凉的金属材质,沉甸甸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翻到协议最后一页,乙方签名处一片空白,刺眼得很。白纸黑字的条款,像一张网,正等着他钻进去。
他抬头看了眼沈砚辞。男人站在暖黄的落地灯光线下,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正静静地等待一个早已预知的结果。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墨墨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它跳上沙发,在沈砚辞身边蜷缩下来,下巴搁在前爪上,眼睛半眯着,像是在监督这场签约仪式,又像是在打盹。阳光透过窗户,在它黑色的毛上镀上一层金边。
夏星燃深吸一口气,俯身,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那三个字写得工工整整,甚至带着一丝拘谨,和他图纸上那些狂放不羁的批注判若两人。
沈砚辞接过协议,扫了一眼签名,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刻着他名字的印章,在甲方处重重盖下。红色的印泥落在纸上,格外醒目。动作一丝不苟,像在完成某个重要的法律程序,没有一丝一毫的随意。
“租金支付方式,微信转账。”他说着,调出自己的收款码递过来,屏幕的光映亮他冷峻的侧脸,“第一次付款,这周日之前。逾期按违约处理。”
“好。”夏星燃点点头,掏出手机扫码。看着那个租金数字,他心里一阵发紧——这几乎是他全部的积蓄,付完租金,他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费,恐怕要靠泡面和江澈救济了。但他还是咬咬牙,点了确认。指尖按下“转账”键时,他仿佛听见了自己钱包哭泣的声音。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响起,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分明。
沈砚辞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淡淡点头:“房间你可以用了。但有几点,我需要现在跟你说清楚。”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像在事务所里布置重要工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个字都像精准的图纸标注,清晰,明确,没有模糊地带。
“第一,卫生间使用时间,严格执行协议条款。早上7:00-7:30是你的专属时段,超过一分钟,我会敲门提醒。”
“第二,厨房。”他抬手指向客厅另一侧那个纤尘不染的开放式厨房,橱柜门紧闭,台面干净得能反光,连水渍都没有,“使用前必须提前向我报备。每次使用后,台面、灶具、水槽必须恢复原状,不能有任何水渍或油污,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第三,垃圾处理。严格按照上海垃圾分类标准执行,每天睡前必须带下楼扔掉。垃圾袋用我指定的品牌,在橱柜最下层,不准用别的。”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品牌的垃圾袋韧性好,不易破,也不会有异味。”
“第四,”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立在门边的行李箱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行李,今晚必须全部搬进房间。公共区域不允许存放任何个人物品,包括你的帆布包。”
“第五,”沈砚辞的目光转向沙发上的墨墨,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像冰面融化了一丝缝隙,“关于墨墨——它年纪大了,睡眠浅,不喜欢突然的噪音。晚上尽量不要在它休息时发出大的动静。喂食、逗弄这些事,等我教过你之后再接触。它肠胃不好,不能随便喂东西。”
夏星燃一边听,一边点头,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掌心划着圈,心里的那点庆幸,渐渐沉了下去。这些条款在纸上看已经够严苛,现在亲耳听到沈砚辞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来,更让人觉得窒息,仿佛空气里的每一寸空间,都被这些规则填满了,连呼吸都要按着规矩来。
“我明白了。”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最后一点,”沈砚辞转过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冷意,“安静。我不喜欢噪音,任何噪音都不行。”
夏星燃点点头,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他能看到沈砚辞的背影,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笔直,孤挺,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他弯腰提起行李箱,朝次卧走去。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突兀。他脸一热,赶紧停下脚步,笨拙地拎起箱子的把手,抱着它快步走进房间,轻轻关上了门。关门的声响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门关上的瞬间,夏星燃听到外面传来沈砚辞压低的声音:“墨墨,去睡觉了。”然后是老猫轻轻的咕噜声,和逐渐远去的、缓慢的脚步声。
门关上的瞬间,夏星燃仿佛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后背的汗已经浸湿了衬衫,贴在皮肤上,黏腻得难受。
房间还是老样子,冰冷,整洁,空旷得不像话。深灰色的墙壁,深灰色的床单,深灰色的窗帘,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灯光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圈,像茫茫黑夜中,唯一的落脚点。
他打开行李箱,开始慢慢收拾。衣服一件一件挂进衣柜,衣架是沈砚辞准备的,统一的原木色,整齐得像列队的士兵;书籍整齐地摆在书桌一角,按照专业书和课外书分类;绘图工具被他小心地放进抽屉。那个装着照片的铁皮盒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塞回了枕头底下——这是他最后的一点私藏,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不想被任何规则束缚。
收拾到一半时,他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沈砚辞似乎也还没睡。脚步声在客厅里不疾不徐地徘徊,然后停在了厨房附近。接着是水壶烧水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水烧开的鸣笛声被刻意压低了,大概是怕吵醒墨墨。
然后,夏星燃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很轻很轻的猫叫声,像是从书房方向传来的,软绵绵的,带着睡意。接着是沈砚辞压低的声音:“渴了?等等。”脚步声走向猫爬架的方向,然后是水被倒入碗里的细微声响,水流轻轻落在陶瓷碗上,叮咚一声。墨墨又轻轻叫了一声,这次像是道谢,软糯得人心都化了。
夏星燃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杯豆浆,啃了半包苏打饼干。胃里空得发疼,嘴里也干得冒火,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又猛地缩了回来。
现在去厨房报备,说要煮一碗面?沈砚辞会同意吗?会不会觉得他麻烦,觉得他破坏了这满屋子的“秩序感”?会不会直接算他一次违规?
夏星燃咬了咬牙,转身从背包里摸出剩下的半包苏打饼干,就着瓶子里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默默啃了起来。饼干干巴巴的,噎得他喉咙发疼,每咽一口,都像吞了一口沙子。
他一边啃,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窗户外的夜景依旧璀璨,黄浦江的游船拖着粼粼波光缓缓驶过,可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空调出风口发出均匀的低鸣,温度低得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安全,干净,视野绝佳,是无数人挤破头都想住进来的地方。
但也冷,静,像一座精心设计的牢笼。一座用规则和秩序搭建起来的牢笼。
他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小时候家里穷,一家三口挤在乡下的小土房里,下雨时屋顶还会漏水,雨水滴在脸盆里,叮咚叮咚响。但母亲总说:“房子大小没关系,重要的是里面有温度。”
温度。
夏星燃环顾这个房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冷色调的灰。唯一的暖色,是书桌上那盏台灯的光,昏黄,微弱,像寒夜里的最后一星火苗。
但他想起了客厅里的墨墨,想起了沈砚辞半夜起来给猫倒水的样子,想起了那只老猫用脑袋蹭主人裤腿的亲昵。也许,这个空间里,其实是有温度的。只是藏得很深,像冰山底下的暖流,需要时间去发现,需要耐心去触碰。
他吃完最后一块饼干,把包装袋揉成一团塞进背包,然后走到窗边,手掌轻轻贴上冰凉的玻璃。玻璃很凉,凉得刺骨,隔着一层玻璃,他仿佛和外面的繁华世界,隔着两个时空。
楼下街道的车灯汇成一条流动的光河,远处的外滩灯火辉煌,勾勒出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轮廓。这座城市有千万扇窗户,千万盏灯,千万个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各自的欢喜和辛酸。
而现在,其中一扇窗户里,住着他和沈砚辞。
还有一只十五岁的老猫。
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若冰霜,被一纸冷冰冰的协议,绑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而那只猫,像是这座冰山唯一的裂缝,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