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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苛刻的合租约定

檐角星燃

半夜,夏星燃被渴醒了。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他喉咙干得像要冒烟,连咽口水都觉得疼,舌根发硬。他摸黑爬起来,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凌晨2:47。

这个时间,沈砚辞肯定睡得很沉吧。

而且墨墨应该也在睡觉——老猫需要更多的休息,十五岁的年纪,经不起折腾。

夏星燃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脚趾蜷缩起来。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的夜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星。

他记得厨房在客厅的另一侧。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像一只偷食的小老鼠,每一步都踩在光斑的边缘,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的喘气声,都会打破这深夜的寂静。

可越紧张,越容易出岔子。

他刚走到客厅中央,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哐当——”

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刺耳得让人心惊肉跳,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轰然引爆。

夏星燃僵在原地,心脏骤停,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因为惊吓而竖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书房方向传来一声猫的惊叫——短促,尖锐,带着被吓到的惶恐,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深夜的宁静。

下一秒,客厅的顶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刺目的光线瞬间充斥整个空间,夏星燃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光线,手指都在发抖。等他适应了刺眼的灯光,才看清沈砚辞正站在主卧门口,身上穿着丝质的睡衣,领口松垮,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脸上带着刚被吵醒的倦意,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可那双眼睛里,却满是显而易见的不悦,冷得像冰,像淬了霜的刀刃,直直扎过来。

而墨墨也从书房门口探出头来,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耳朵向后贴着,像两只耷拉的小翅膀,明显受了惊吓。它不安地踱着步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你在做什么?”沈砚辞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比平时更冷冽,像寒冬的风刮过皮肤,带着刺痛感,直直钻进夏星燃的耳朵里。

“我……我渴了,想喝点水……”夏星燃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烧得厉害。

沈砚辞的目光落在他脚下,眼神更冷了。

夏星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脸瞬间涨得通红——他踢翻的是一个金属垃圾桶,设计极简的圆柱形,哑光黑的颜色,完美地融入了客厅的色调,以至于他在黑暗中根本没看见。垃圾桶倒在地上,发出哐哐的响声,好在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洒出来,否则他今天就真的完了。

沈砚辞走过来,弯腰,伸手,将垃圾桶轻轻扶正,又摆回原来的位置,角度分毫不差,和他设计的建筑图纸一样精准。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金属桶身时,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但夏星燃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怒气,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散发出来,像冰冷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客厅。

然后沈砚辞走向书房门口,蹲下身,用夏星燃从未听过的温柔声音说:“墨墨,没事了,回去睡吧。”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猫的头,指尖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墨墨蹭了蹭他的手心,又警惕地看了夏星燃一眼,才转身慢慢走回书房,脚步迟缓。

沈砚辞重新直起身时,脸上的温柔已经消失殆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冰山再次合拢,不留一丝缝隙。

“协议第三条,”沈砚辞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冷得像寒冬的风,“23:00后,禁止在公共区域活动。”

“我只是……”夏星燃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确实违规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而且,他还吓到了墨墨——那只十五岁的老猫,是沈砚辞的软肋。

“第一次违规。”沈砚辞打断他,语气不容辩驳,每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夏星燃的心上,“我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夏星燃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布料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一丝愧疚:“对不起。”

沈砚辞没再说话。他转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然后走回来,递到夏星燃面前。矿泉水瓶身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冰凉刺骨。

“喝完回去睡觉。”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却少了几分怒气,像暴风雨过后,残留的微凉,“以后睡前,自己准备好水。”

夏星燃愣了愣,抬起头,撞进沈砚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嫌弃,只有一片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暗流。他慌忙接过那瓶水,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瓶身,冻得他指尖发麻,连带着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谢谢。”他小声说,声音细若蚊蚋。

“还有,”沈砚辞补充道,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已经睡下的墨墨,“以后晚上出来,开盏小灯。客厅墙上有夜灯开关。”

夏星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客厅墙壁上确实有一个小小的触摸开关,旁边有一个猫爪形状的夜光贴纸——显然是给墨墨准备的,方便它夜里活动。那个贴纸,是暖黄色的,在黑暗里会发光。

沈砚辞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关掉了客厅的顶灯,但留下了一盏墙角的落地灯,光线调到最暗,刚好能照亮通往厨房的路。昏黄的光线,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客厅。然后他径直走回主卧,轻轻带上了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夏星燃站在昏黄的光线里,握着那瓶冰水,指尖冰凉,心里却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鼻尖微微发酸,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感——在这个空间里,他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触犯规则。而沈砚辞,是这里绝对的掌控者。

但他刚才蹲下身安抚墨墨的样子,还有那盏特意留下的夜灯……这些细节,又让这座冰山,多了几分人性的温度。像冰天雪地里,一点微弱的炭火。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冻得他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回到房间,关上门,夏星燃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后背贴着冰凉的门板,凉意透过衬衫,渗进骨头里。

窗外,城市依然在沉睡,灯光依然在闪烁,可他却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这一夜还很长。

而明天,是周一。

是他作为沈砚辞的助理,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日子。

清晨6:50,闹钟还没响,夏星燃就醒了。

他几乎一夜没睡踏实,梦里全是沈砚辞冷冰冰的眼神和那份五页纸的协议,还有那句“第一次违规”。他顶着一对黑眼圈爬起来,镜子里的自己,眼底青黑,像被人揍了一拳。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连关门都不敢用力。

卫生间干净得不像话,镜子擦得一尘不染,能清晰地照出他眼底的疲惫;台面上除了沈砚辞的剃须刀和一瓶须后水,什么都没有,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夏星燃不敢把自己的牙膏牙刷放在台面上,用完之后赶紧揣回兜里,生怕破坏了这份“整洁”,生怕再触犯什么规则。

但他注意到,洗手台下面的柜门虚掩着,里面放着猫砂盆和宠物清洁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猫砂盆是封闭式的,没有一点异味,旁边还放着一包未拆封的猫砂,和一瓶宠物除臭剂。

7:00整,他准时走出房间,像掐着秒表一样精准。

客厅里,沈砚辞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他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黑咖啡,袅袅地冒着热气,咖啡的苦味,淡淡的飘在空气里。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白衬衫和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镜后的眼神清醒冷静,和昨晚那个穿着睡衣、头发微乱的男人判若两人。职场上的沈砚辞,又回来了。

墨墨蹲在沙发扶手上,正在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它的动作很慢,很优雅,每一根毛发都舔得干干净净。看到夏星燃出来,它停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审视,然后又继续自己的清洁工作,懒得搭理他。

“早。”夏星燃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清晨的宁静。

沈砚辞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早。”声音里带着清晨的微哑,却依旧冷静。

墨墨也轻轻“喵”了一声,算是打招呼,声音软糯。

“那个……厨房,我今天早上能用吗?”夏星燃试探着问,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指尖都抠红了,“我想煮个鸡蛋,很快的,不会弄脏台面,也不会弄出噪音。”

“可以。”沈砚辞翻了一页报纸,目光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但要在7:30之前收拾干净,恢复原状。”

“好!”夏星燃如获大赦,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喜色,快步冲进了厨房,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些。

厨房比他想象的还要整洁,所有厨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锅铲的朝向都一模一样,朝左倾斜四十五度,像被量过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奶锅,接了水,打开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悦耳,像一首温柔的曲子。

煮鸡蛋的十分钟里,他站在厨房里,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水,生怕水溢出来弄脏灶台。他甚至提前拿好了厨房纸,放在手边,随时准备擦拭。

7:25,鸡蛋煮好了。他关火,用漏勺把鸡蛋捞出来,放进凉水里冰了两分钟,这样更容易剥壳。然后拿出厨房纸,把灶台、水槽、台面仔仔细细擦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水渍和油渍,连瓷砖缝隙都擦干净了,才端着那个白煮蛋,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

沈砚辞还在看报纸,面前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杯壁上没有留下一点咖啡渍,显然是喝完后就擦过了。

墨墨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大概回书房休息了。老猫的作息,比时钟还要精准。

夏星燃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开始剥鸡蛋。他剥得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蛋壳碎片都被他仔细地包在纸巾里,一点碎屑都没掉。蛋白的清香,淡淡的飘了出来。

“今天上班,”沈砚辞突然放下报纸,开口说道,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鸡蛋上,“直接去32层事务所。林薇会带你熟悉工作流程,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好的,谢谢沈总。”夏星燃连忙应道,手里的鸡蛋差点掉在地上,慌忙稳住。

“你之前交的那份滨江地块草图,”沈砚辞看着他,语气平淡,“我昨晚看了你的补充计算。”

夏星燃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里的动作也停住了,紧张地看着沈砚辞,等着他的“审判”。他的手心,已经冒出了汗。

“碳纤维增强混凝土的应用思路,理论上可行。”沈砚辞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评价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但实际施工中的节点处理,你考虑得太浅了,缺乏实操性。”

他站起身,走向书房,很快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递给夏星燃。文件夹是牛皮纸的,封面写着日文,边角被磨得有些毛边。

“这是日本同类项目的施工详图,里面有详细的节点处理方案。”沈砚辞的手指点在文件夹上,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过来,“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你在原方案基础上的修改稿。重点补全节点部分。”

夏星燃接过文件夹,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文图纸和笔记,有些地方他看得不太懂,但关键的节点图旁,却有沈砚辞用红笔做的批注,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把难点和重点都标记得明明白白。比如“此处需做抗剪凹槽,避免应力集中”“预埋件需做防腐处理,建议用热镀锌工艺”,每一条批注,都精准地戳中了他方案里的漏洞。

原来,他昨晚不仅看了自己的方案,还特意找了参考资料,甚至熬夜做了批注。

夏星燃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暖流。像一股温泉,缓缓流过干涸的土地。他抬起头,看向沈砚辞,眼神里满是感激,声音都有些哽咽:“谢谢沈总,您费心了。”

“叫我沈砚辞。”沈砚辞再次纠正他,眉头微蹙,语气却没有责备,“在公司也一样。我不喜欢职场上的那些虚礼,叫名字就好。”

夏星燃愣了愣,张了张嘴,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个名字念出来:“好……沈砚辞。”

这个名字从嘴里念出来,有种奇怪的生疏感,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亲近。像是一道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沈砚辞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走吧。第一天上班,别迟到。”

他走向门口时,又折返回来,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小袋猫零食,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墨墨,我出门了。”里面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猫叫,像是在应答。沈砚辞把零食袋放在门口的地上,位置刚刚好,方便墨墨出来后能立刻找到。这才转身离开。

两人一起出门,走进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面墙壁映出他们的身影——沈砚辞身姿挺拔,神色冷峻,一身精英风范;夏星燃穿着那件袖口磨毛的白衬衫,手里紧紧抱着文件夹,像抱着救命稻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两人的影子,在镜面墙壁上,一高一矮,一冷一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电梯缓缓下降,数字一格格跳动。红色的数字,像跳动的心脏。

电梯下到一楼,门开了。清晨的阳光洒进来,金灿灿的,落在沈砚辞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暖光。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柔和了许多,不再像平时那样冷硬。

沈砚辞率先走出去,脚步很快。夏星燃小跑着跟上,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

清晨的阳光洒在陆家嘴的街道上,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刺得人眼睛发亮。上班的人流从各个地铁口涌出来,汇成一股股匆忙的潮水,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奔赴自己的战场。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说话声,早餐摊的叫卖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这座城市清晨特有的喧嚣。

夏星燃跟在沈砚辞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男人被阳光勾勒出的清晰侧影,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24小时前,他还是个站在地铁站出口,仰望这栋大厦的局外人。

现在,他是这栋大厦里的员工,是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的助理,还是他的合租室友。

而那个男人的家里,有一只十五岁的老猫,会在清晨舔爪子,会在半夜被吵醒时发出惊恐的叫声,会得到主人出门前特意留下的零食。

电梯再次上升到32层,门开了。熟悉的办公区映入眼帘,咖啡香和打印机的嗡鸣扑面而来,充满了生机。和公寓里的寂静,截然不同。

林薇已经在了,正站在前台整理文件。看到他们一起从电梯里出来,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朝他们走了过来,脚步轻快。

“沈总早。”她先是朝沈砚辞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夏星燃,笑容真诚了许多,“星燃早。第一天上班,紧张吗?”

“有点。”夏星燃老实地点点头,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手心,还残留着文件夹的温度。

“别紧张,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再给你介绍一下同事。”林薇说着,自然地引着他往工位区走,“你的工位就在沈总的办公室外面,方便随时沟通工作。”

夏星燃回头看了一眼。

沈砚辞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玻璃门轻轻关上,百叶窗也缓缓拉了下来,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隔绝开来。那个空间,和他公寓的客厅一样,冰冷,整洁,秩序井然。

但夏星燃知道,在那扇门的背后,那个男人的手机里,或许有一张墨墨的照片,存在私密相册里。在他的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留给了一只十五岁的老猫。那是他不为人知的温柔。

而夏星燃站在外面,抱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夹,深吸了一口气。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挑战,也开始了。

而他与那座冰山、与那只老猫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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