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燃坐在会议桌最末尾的记录席,面前摊开那个崭新的笔记本。他的右手边是投影屏幕,左手边就是沈砚辞——男人已经完全进入工作状态,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皮肤冷白,手指间夹着一支铅笔,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份文件,随时准备在图纸上标注,笔尖划过图纸,发出轻微的声响。
会议开始了。
城建局的代表率先发难,一连串关于容积率和绿化率的问题抛出来,刁钻又犀利,语气带着几分审视。沈砚辞却对答如流,每个数据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连配套停车位的数量都记得分毫不差,听得对面的人频频点头,眼神里的质疑渐渐变成了认可。
接着是地铁公司的人,直奔主题,问到了地下空间开发和换乘通道的具体设计,语气严肃。
沈砚辞调出图纸,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落在屏幕上的某个节点,没有一丝晃动:“这里我们预留了双向结构接口,连接通道宽度15米,可以满足远期客流增长需求。同时,我们在地下一层,”他切换了一张剖面图,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为规划中的26号线延伸线预留了垂直换乘井的条件。”
夏星燃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指尖泛白。这正是他早上漏掉的三个关键信息。心脏一阵紧缩,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个预留方案,你们和规划院沟通过吗?”地铁公司的代表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显然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
“上个月已经开过协调会。”沈砚辞从容应答,转头看向夏星燃,目光平静无波,“夏助理,把4月17日与规划院的会议纪要找出来。”
夏星燃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
4月17日?他今天才入职,怎么可能知道那份会议纪要在哪里?!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几分等着看笑话的。夏星燃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脊椎滑下来,浸湿了衬衫后背,黏腻得难受,脸颊烫得像火烧。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指尖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在我电脑里,‘滨江地块’文件夹,子文件夹‘外部协调’,文件名‘0417_规划院会议纪要’。”沈砚辞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不低,却恰好替他解了围,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现在去我办公室,用我电脑调出来,打印十份。”
夏星燃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了会议室,脚步都有些不稳。
在沈砚辞的电脑里找到那份文件时,他的手还在发抖,输入密码时都输错了一次。打印机的嗡嗡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他看着纸张一页页吐出来,心里翻江倒海——沈砚辞是故意的吗?故意在众人面前问他不知道的事,敲打他?还是说,这只是他的工作习惯,随口一提?
他拿着打印好的文件回到会议室时,会议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议题。他低着头,把文件分发给需要的人,手指都在发抖,然后迅速坐回记录席,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所有存在感。
会议进行到一半,有人推门进来送咖啡。
夏星燃正要伸手去接自己那杯,送咖啡的同事却先一步,把杯子递给了坐在他斜对面的周明轩——事务所的资深设计师,早上林薇介绍时,那人看他的眼神就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嘴角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假。
周明轩接过咖啡,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后,手突然一滑。
“哎呀——”
一声夸张的惊呼响起,整杯滚烫的咖啡,不偏不倚地朝着夏星燃泼了过来!深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滚烫的温度。
夏星燃下意识地往后躲,但已经来不及了。深褐色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洒下来,大半泼在了他的衬衫袖口,还有不少溅在了摊开的新笔记本上。洁白的纸页瞬间被浸透,墨迹晕染开来,刚记下的会议要点糊成一团,狼狈不堪,咖啡的焦苦味瞬间弥漫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周明轩连声道歉,赶紧抽出纸巾递过来,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角的弧度都没压下去,“我手滑了,没拿稳。你这笔记本……哎呀,还是新的吧?真是太抱歉了。”
他的声音很大,刻意让所有人都听见,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星燃身上,像一道道无形的针,扎得他浑身难受。衬衫袖口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滚烫的温度灼得他生疼,那股咖啡的焦苦味钻进鼻腔,呛得他几乎要窒息,眼眶一阵发热。
“换一个本子。”沈砚辞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像一道破冰的利刃,“夏助理,去我办公室,抽屉里还有备用的。”
夏星燃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脸颊烫得厉害。衬衫袖口的烫意顺着皮肤蔓延,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同情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像一张网,把他牢牢困住。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会议室,关上门的那一刻,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沈砚辞的声音,冷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刚才说到文保建筑的外立面修复方案……”
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在沈砚辞办公室的抽屉里,夏星燃果然找到了另一个同款笔记本,崭新如初。他拿着本子站在会议室门口,却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衬衫袖口的烫意还在,火辣辣地疼,手腕处已经泛红。笔记本上的咖啡渍已经干了,留下一片难看的黄渍,像一道伤疤。口袋里那支沈砚辞早上给他的钢笔,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笔尖摔得弯了,再也用不了了,金属笔身磕出了一道痕迹。
糟糕透了。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在顶尖事务所工作的第一天。
“站这儿干什么?”
沈砚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夏星燃猛地睁眼回头,看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正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袖口和那支摔坏的钢笔上,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
“我……”夏星燃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沈砚辞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他泛红的手腕,眉头微蹙,语气缓和了些许:“会议还有半小时结束。你去洗手间处理一下烫伤,然后去楼下便利店买件衬衫换上。公司对面那家,报我的名字,可以记账。”
夏星燃愣住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沈砚辞,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没想到,沈砚辞会注意到他的烫伤。
“快去。”沈砚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像是在掩饰什么,“你这个样子,没法做会议记录。”
“可是笔记本……”
“会议记录我来做。”沈砚辞转身要回会议室,脚步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放轻了些,“买完衬衫直接回工位,把日本施工图的节点修改方案做出来。下班前我要看。”
说完,他推门走进了会议室,留下夏星燃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心里五味杂陈,暖流和委屈交织在一起,鼻尖发酸。
楼下便利店的店员果然认识沈砚辞的名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记账,态度恭敬。夏星燃挑了件最便宜的白衬衫换上,布料粗糙,远不如他之前的那件舒服,但至少干净整洁。他把脏衬衫塞进袋子里,袖口的烫意已经消了些,但还是隐隐作痛。回到32层时,会议已经结束了,会议室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散落的文件和咖啡杯。
他回到工位,打开那份日文施工图,强迫自己把所有难堪都压下去。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按照沈砚辞的批注,一点点修改节点设计——碳纤维增强混凝土的连接处要做防滑处理,预应力的施加顺序要分三次,施工误差的允许范围不能超过0.5毫米……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不敢有丝毫马虎。
他完全沉浸了进去,忘记了早上的失误,忘记了咖啡泼身的难堪,忘记了那支摔坏的钢笔。时间在笔尖的滑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染上了一层暖黄,落在纸面上,温柔得不像话。
直到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指尖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星燃抬起头,看到林薇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一个餐盒,笑容温和,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点了,先吃饭吧。沈总让我给你带的。”
夏星燃看了眼沈砚辞的办公室,百叶窗已经完全拉上了,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
“他呢?”
“沈总去跟甲方吃饭了。”林薇在他对面的空工位坐下,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凑近他说,“上午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周明轩那个人……你以后小心点。他是事务所的老人,资历深,但心眼小。沈总突然破格录用你,还让你直接跟他,有些人心里早就不舒服了。”
夏星燃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恍然大悟。那杯咖啡,哪里是什么意外,分明是故意刁难,是赤裸裸的下马威。
“沈总他知道吗?”他低声问,声音有些发闷。
“沈总什么都知道。”林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几分安慰,“但他不会明说。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得自己学着应付。”
林薇走了,夏星燃打开餐盒。里面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清炒时蔬、番茄炒蛋、清蒸鱼,还有一碗冬瓜汤,都是清淡的口味,正是他喜欢的。饭菜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眼眶又开始发酸,温热的饭菜滑进胃里,熨帖了心底的委屈。
吃到一半时,手机震了一下。是沈砚辞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进度?
夏星燃赶紧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回复:完成40%,预计五点前能做完。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沈砚辞没再回复,像往常一样惜字如金。
夏星燃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沈砚辞这个人,其实没那么难懂。他苛刻,是因为工作容不得半点差错;他冷漠,是因为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情绪上;他今天上午替他解围,让他去买衬衫,还让林薇给他带饭——这些细微的举动,都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照顾。
只是这种照顾,被他用一层冷硬的外壳,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了,像冰山底下的暖流,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下午四点五十,夏星燃终于完成了节点修改方案。
他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每个数据都精准无误,每个节点设计都标注清晰,连图纸的线条都画得笔直,才打印出来,深吸一口气,抚平了纸页的褶皱,敲响了沈砚辞办公室的门。
“进。”
沈砚辞已经回来了,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语气比上午柔和了些。看到夏星燃进来,他指了指办公桌,示意把文件放下。
夏星燃放下文件,正要离开,沈砚辞却突然挂了电话,叫住他:“等一下。”
夏星燃转过身,心脏微微收紧,手心攥紧。
沈砚辞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方案,翻页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但这一次,他的眉头没有皱起,反而渐渐舒展,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看完最后一页,他放下文件,抬眼看向夏星燃,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语气也缓和了些:“比上午的摘要,有进步。”
这大概是沈砚辞能给出的,最高的评价了。
夏星燃心里一松,紧绷了一天的肩膀终于垮下来,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眼底的疲惫散去了些:“谢谢。”
“下班吧。”沈砚辞看了眼时间,腕表的指针指向四点五十五,“明天早上七点半,我要看到滨江地块概念方案的深化草图。你来做第一版。”
“我?”夏星燃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瞬间睁大,里面闪着光。
“你不是想加艺术楼梯吗?”沈砚辞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给你机会。做出来,说服我。”
夏星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了进去,光芒四射。他用力点头,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充满了激动:“好!”
“还有,”沈砚辞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他面前,盒子是深棕色的,带着淡淡的木香,“这个给你。”
夏星燃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崭新的钢笔,和早上摔坏的那支一模一样,笔身锃亮。只是这支笔的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误差不可避免,但可以控制。
字迹隽秀,力道十足。
“这是……”
“建筑师的座右铭。”沈砚辞已经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了文件,头也没抬,语气平静,“也是我对你的要求。回去吧。”
夏星燃握着那支钢笔,金属的质感冰凉,却烫得他手心发热,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沈砚辞专注的侧脸,突然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叫出他的名字,声音清晰而坚定:“沈砚辞。”
沈砚辞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谢谢你。”夏星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满满的真诚,眼神明亮,“谢谢你给我机会,也谢谢你……那碗饭。”
沈砚辞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下班高峰期的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夏星燃护着背包,里面装着那支刻了字的钢笔,还有那个沾了咖啡渍的笔记本——他没舍得扔,那是他入职第一天的纪念,难堪却珍贵。
回到3201时,已经快七点了。
他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线洒下来,柔和了冰冷的家具。沈砚辞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神情专注。墨墨蹲在他腿边,正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动作优雅,听到开门声,它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看了夏星燃一眼,又继续自己的清洁工作,尾巴轻轻甩了甩。
沈砚辞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声音平淡:“回来了。”
“嗯。”夏星燃换好鞋,鞋架上他的那双旧帆布鞋和沈砚辞的皮鞋摆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手指攥着衣角,“那个……厨房,我今晚能用吗?我想煮碗面。”
沈砚辞的手指顿了顿,目光没离开屏幕,淡淡应道:“可以。七点半之前收拾干净。”
“好!”夏星燃的眼睛亮了亮,快步冲进了厨房。
这次他从容了许多。打开冰箱,里面只有鸡蛋和青菜,还有几盒牛奶,空旷得像个样板间,和沈砚辞的人一样,简洁到极致。但他注意到冰箱下层有一小袋冻干猫零食,包装精致,上面贴着便签,字迹是沈砚辞的:“墨墨,每日三颗”,便签的边角被磨得有些毛边,显然贴了很久。
他拿出食材,烧水,下面,打鸡蛋,放青菜。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温暖的烟火气填满了冰冷的厨房。很快,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墨墨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门口,它蹲在那里,尾巴尖轻轻晃动,鼻子微微耸动,显然是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了,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饿了吗?”夏星燃小声问,想起协议里“不得擅自喂食”的条款,没敢做什么,只是朝它笑了笑。墨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转身慢悠悠地走回了客厅,步伐从容。
面煮好后,他下意识地盛了两碗。一碗给自己,一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走出了厨房,脚步放轻。
沈砚辞还坐在沙发上,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屏幕上是复杂的建筑图纸。墨墨已经跳上沙发,在沈砚辞身边蜷缩下来,眼睛半眯着,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夏星燃把碗放在茶几上,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忐忑,生怕打扰到他们:“我多煮了点,你要不要……尝尝?”
沈砚辞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碗热气腾腾的面上,又移到夏星燃脸上。灯光落在他的镜片上,映出一片细碎的光斑,看不清他的表情。空气安静了几秒,夏星燃的心跳渐渐加快。
墨墨也完全睁开了眼睛,它抬起头,盯着茶几上的面碗,尾巴尖轻轻摆动,鼻子嗅了嗅,眼神里带着好奇。
夏星燃紧张地攥着衣角,等待着他的反应,手心微微出汗。
空气安静了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沈砚辞放下了平板电脑,拿起了筷子,动作自然。
他先是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小口白面条,吹凉,然后放到手心里,递到墨墨面前,动作轻柔,和他平时冷峻的样子判若两人。老猫凑过来,小心地吃了,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喉咙里的震动清晰可闻。做完这个,沈砚辞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谢谢。”他说,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夏星燃的心上,漾起一圈涟漪。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客厅里,安静地吃着面。墨墨吃完那口面条后,跳下沙发,走到自己的食盆边喝了点水,然后回到猫爬架上,蜷成一团,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像个尽职的监督员。窗外的陆家嘴灯火通明,璀璨的霓虹映在落地窗上,流光溢彩。室内的灯光暖黄,面条的热气袅袅升腾,在空气中织出一片朦胧的雾。
没有交谈,没有客套,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但气氛,却不像昨晚那样紧绷得让人窒息,反而透着一种难得的平和与安宁。
吃完后,夏星燃主动收拾碗筷,把厨房擦得干干净净,连水槽的水渍都没放过,瓷砖缝隙都擦得一尘不染。收拾时,他看到料理台角落有一小撮黑色的猫毛,便用纸巾仔细擦掉,动作认真。
他走出厨房时,看到沈砚辞正拿着那支刻了字的钢笔,指尖摩挲着笔身上的小字,若有所思,眼神深邃。墨墨已经从猫爬架上下来,正用脑袋蹭着沈砚辞的小腿,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像在撒娇。
“这支笔,”夏星燃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轻柔,“我会好好用的。”
沈砚辞抬眼看他,眼神深邃,像藏着星辰大海:“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吗?”
“知道。”夏星燃点头,认真地说,眼神坚定,“建筑设计里,误差永远存在,但我们可以通过精确计算和合理设计,把误差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沈砚辞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声音低沉温柔:“人生也一样。错误不可避免,但可以选择如何面对。”
夏星燃愣住了。他看着沈砚辞的侧脸,看着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的光影,看着他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柔软,突然觉得,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内心深处,可能藏着远比外表更复杂的故事,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他看着墨墨蹭着沈砚辞的样子,突然想:也许这只十五岁的老猫,见过沈砚辞最真实的样子,见过他卸下防备的模样。
“今天……谢谢你。”夏星燃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感激,眼底闪着光,“谢谢你给我机会,也谢谢你……那碗饭。”
沈砚辞没说话,只是站起身。他弯腰摸了摸墨墨的头,指尖温柔地划过它的毛发:“该睡觉了。”墨墨蹭了蹭他的手,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然后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向书房——那里有它专属的猫窝,柔软温暖。
沈砚辞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关上门之前,他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夏星燃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流星划过夜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明天别迟到。”
他又看了一眼书房方向,补充了一句,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对老猫的细致照顾:“晚上如果要起来,记得开夜灯。墨墨老了,突然的亮光会吓到它。”
门,轻轻关上了,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夏星燃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支钢笔,笔身上的字迹在灯光下微微发亮,映着他眼底的笑意。
误差不可避免,但可以控制。
人生也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脚步轻快了许多。
窗外的城市,夜色正浓。而在这个冰冷的公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融化,像冰雪遇上暖阳,渐渐消融。
客厅里,那盏猫爪形状的夜光贴纸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柔光,像一颗小小的星辰,照亮了深夜的寂静。
只是他不知道,沈砚辞站在门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男人的手握着门把手,目光落在客厅里那两个空荡荡的碗上,眼神晦暗不明,嘴角却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书房里传来墨墨轻轻的咕噜声,像是在说什么,温柔而安心。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母亲的消息:砚辞,那个孩子怎么样?能让你‘活’过来一点吗?
沈砚辞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微微收紧,眼神柔和了许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方向,墨墨正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光。
良久,他回复了两个字:再看。
屏幕暗下去,映出男人眼底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光,像火种,渐渐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