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图书馆总是格外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林泽抱着几本摄影理论的书,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放得极轻。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图书馆角落的那扇窗——昨天苏雨桐就是站在那扇窗前,阳光洒在她身上,像一幅会呼吸的画。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支刻着“Y.S.”的炭笔,指尖摩挲着笔身上细腻的花纹。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决定在今天将这支笔归还给苏雨桐。
但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那个在樱花树下冷静指导他摄影的女孩,是否真的如她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推开图书馆的门,一股混合着墨香和旧书特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林泽的目光迅速扫过书架间的空隙,最终定格在靠窗的位置。心跳陡然加快——苏雨桐果然在那里。
她坐在一张老旧的木桌前,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艺术书籍,画板斜倚在桌边。她的头发被随意地扎成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边,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正专注地阅读着什么,手中的炭笔在素描本上快速滑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泽深吸一口气,脚步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他不想打扰她,却又渴望靠近。最终,他在她邻桌的空位坐下,将书放在桌上,发出极轻的“咚”声。苏雨桐的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苏雨桐同学。”林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但喉咙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发紧,“昨天……你的炭笔掉了。”他说着,将炭笔从口袋里拿出,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苏雨桐的目光瞬间被那支炭笔吸引。她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拿起炭笔,指尖在“Y.S.”的刻痕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微微闪烁。
林泽注意到,她的手指关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长期握笔所留下的痕迹。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林泽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支笔……对我很重要。”
林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很想问“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昨天在画樱花?”他指了指她桌上摊开的素描本,本子上是未完成的一幅画,画中樱花树的枝干遒劲,花瓣纷飞,树下却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苏雨桐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而是将素描本合上,轻轻推到一边。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炭笔的末端,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拍到了吗?”她突然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林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昨天的樱花。他拿出相机,调出那张照片,递到她面前:“这张……可以吗?”
苏雨桐接过相机,屏幕上的画面让她眼前一亮。照片中,她站在樱花树下,光影交错,花瓣在她周身飘落,仿佛时间都为她定格。她的侧脸清晰而柔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很好。”她将相机递还给他,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容,“你捕捉到了光的流动感。”
林泽的心跳再次加快。他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其实……昨天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昨天试了很多次不同的角度,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能……是我太执着于‘完美’的瞬间了。”
苏雨桐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你经常来图书馆?”
“有时候。”林泽回答,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艺术书籍上,“你呢?你在研究什么?”
苏雨桐的眉头微蹙,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回答。但最终,她还是开了口:“我在找一些关于光影与色彩结合的案例。我想……尝试在绘画中加入摄影的视角。”
林泽的眼睛亮了:“这很有意思!其实摄影和绘画本来就是相通的。我导师常说,一张好的照片,应该像一幅画一样有故事感。”
“你导师?”苏雨桐抬头看他。
“嗯,老周。”林泽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不自觉地放松了些,“他是摄影社的指导老师,以前是战地记者。他说,镜头是另一种方式的画笔。”
苏雨桐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听起来是个很好的老师。”
林泽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要不要……我们一起试试?”他指了指她的画板和自己的相机,“我可以帮你记录你想要的光影效果,你也可以指导我如何用绘画的视角去构图。这样……或许能互相启发?”
苏雨桐的睫毛颤了颤,她看着林泽,眼神中有犹豫,也有期待。但最终,她点了点头:“好。”
林泽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拿起相机:“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还是……先完成你手头的工作?”
苏雨桐合上素描本,将它和炭笔一起放进画板里:“现在就可以。”
两人起身,走出图书馆。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林泽注意到,苏雨桐的脚步很轻,仿佛在怕踩碎什么珍贵的东西。她的背影很单薄,却挺直得像是随时准备迎接风雨。
他们来到校园后山的一片樱花林。此时正值花期最盛时,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如云似霞。风一吹,花瓣便簌簌地落下,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雪。
林泽举起相机,调整角度:“这里的光线很柔和,适合拍那种朦胧的感觉。”
苏雨桐站在樱花树下,手中拿着画板:“我需要先观察一下光线的走向。”她的目光扫过树冠,落在斑驳的光影上,眉头微蹙,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林泽按下快门,连续拍了几张。然后他走到苏雨桐身边,将相机递给她:“你看看,这样的光线是否符合你的预期?”
苏雨桐接过相机,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放大细节:“这里的光比可以再降低一点……对,就是这里,花瓣的透明感出来了。”
林泽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她,她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影子。她的皮肤很白,几乎能看到细小的血管。她的嘴唇很薄,此刻微微抿着,透出一种倔强而专注的美。
“你画过人物吗?”林泽突然问。
苏雨桐的手顿了顿,她抬头看他,眼神中有片刻的茫然:“很少……我通常画风景。”
“那……要不要试试?”林泽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当你的模特。”
苏雨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犹豫。但最终,她点了点头:“好。”
林泽坐在樱花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尽量让自己放松。苏雨桐支起画板,开始观察他的轮廓。她的炭笔在纸上轻轻勾勒,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仿佛自己被某种温柔而专注的力量包裹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渐渐西斜。林泽的腿有些麻了,但他不敢动,怕打扰到苏雨桐。他看着她全神贯注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满足。
终于,苏雨桐放下了炭笔。她将画板转向林泽:“你看看。”
林泽凑过去,画中的自己让他有些惊讶。画中的他坐在樱花树下,眼神看向远方,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周围的花瓣被画得轻盈而富有动感,仿佛正在随风飘落。最让他触动的是,画中自己的轮廓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仿佛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所包围。
“你画得真好。”林泽由衷地说,“特别是光影的处理……比我拍的照片更有意境。”
苏雨桐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谢谢。不过有些地方还需要调整……比如你眼神里的光。”
林泽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那……下次再画一次?”
苏雨桐没有回答,而是收拾起画板。她的动作有些急促,仿佛在逃避着什么。林泽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苏雨桐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林泽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苏雨桐的身体在一点点绷紧。她的手指死死地攥着画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好,我知道了。”她最终轻声说道,声音像是被风吹散的羽毛,“我会想办法的。”
挂断电话后,苏雨桐沉默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林泽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我……该回去了。”苏雨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抱起画板,转身欲走。
“苏雨桐!”林泽叫住了她,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你……没事吧?”
苏雨桐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但很快又别过头去:“没事。只是……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林泽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突然快步上前,将手中的相机递给她:“这个……借你用吧。如果你需要记录什么,或者……想找人倾诉,它都在。”
苏雨桐惊讶地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意外。她看着林泽伸出的手,那只手因为常年握相机而布满茧子,此刻却坚定地伸向自己。
最终,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相机。她的指尖触碰到林泽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林泽的心跳陡然加快,但很快,苏雨桐就抽回了手。
“谢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会还给你的。”
她抱着画板和相机,快步离开了樱花林。林泽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与不解。那通电话,那个让她恐惧的男人,到底和她有着怎样的纠葛?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林泽。”
他回头,看见夏小暖抱着几本书站在不远处,金丝边的眼镜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她的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你和那个转校生……走得很近啊。”
林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夏小暖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发问。他摸了摸鼻子,声音有些干涩:“她……在艺术方面给了我很多启发。”
夏小暖的眉头微蹙,她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远处苏雨桐消失的方向:“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林泽心中一紧:“你什么意思?”
夏小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昨天在樱花树下,那个开迈巴赫的男人,你看到了吧?那是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明远。而苏雨桐……是他的私生女。”
林泽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消息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私生女?苏明远?那么昨天苏雨桐的恐惧,那通神秘的电话……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母亲重病住院,欠下巨额债务。”夏小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苏明远想让她嫁给一个富商,以此换取债务的豁免。但她不肯。”
林泽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起苏雨桐颤抖的手指,想起她接过炭笔时眼中的波动,想起她在电话里的恐惧。原来,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如此深重的痛苦与挣扎。
“所以……”夏小暖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确定,你要卷入她的生活吗?”
林泽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最终,他抬起头,声音坚定而沙哑:“如果她需要帮助,我不会袖手旁观。”
夏小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无奈:“林泽,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她的世界,不是你能触碰的。”
林泽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了樱花林。他的背影挺直,带着一丝决绝。风卷起地上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像是某种无声的叹息。
夏小暖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明。她轻轻叹了口气,抱紧怀中的书,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