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叶修斟酌着用词，“没有告诉任何人？”
宁璃摇头：“只告诉你。”
叶修把平板递回去，向后靠进椅背，长长吁出一口烟。窗外的霓虹灯牌明明灭灭，映得他侧脸棱角分明，也映出眼底沉淀多年的疲惫与清醒。
“小璃，”他声音有些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宁璃抬眼，目光直直迎上他，“所以这些图纸在我这儿十年了。这是沐秋哥没走完的路——也是我们约定好一起走完的路。”
“房间里空气沉了沉。叶修没接话，只将烟蒂按熄。楼下隐约传来喊网管的声音，他没动。
半晌，他问：“你想怎么做？”
“帮你把千机伞做完。”宁璃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叶修闻言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自嘲：“帮我？我现在就一网管，装备材料要啥没啥，连验证你这些数据的条件都凑不齐。”
“材料可以攒，数据可以试。”宁璃语气没有半点动摇，“但方向不能丢。现在方向回来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沐秋哥不在了，可千机伞还在。他没有机会完成的事情，我想帮他完成。”
叶修站起身，走到窗边。从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对着嘉世大厦——灯火通明的训练室，陈列厅里泛着冷光的奖杯，一切熟悉又遥远。
“我现在就这些。”他望着窗外，声音平淡，“一个散人号，一把只能到50级的银武，还有这份夜班网管的工作。”
“你有千机伞，”宁璃走到他身侧，“我有后面五十级的蓝图。”
叶修转过头看她。
“路是我们三个一起开的头。”宁璃迎着他的目光，“现在你把它扛到了这里，我带着图纸回来了。叶修哥，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叶修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像拨开云雾透出的一线光——疲惫还在，可深处有什么东西重新烧了起来。
“那家伙要是知道，”他声音有些哑，“估计得嘚瑟上天，说看吧，我就知道小璃靠得住。”
“他会先检查千机伞有没有被你用歪，”宁璃眼角也弯了弯，“然后抓着咱俩通宵改参数。”
“改完还得逼着实战测三轮。”叶修接得自然。
两人对视一眼，那些年在网吧角落吵闹的日子撞进现实——屏幕蓝光照亮三个人的脸，泡面盒堆在脚边，草稿纸上写满公式，争论声和键盘敲击声混在一起。
“吃饭没？”叶修问。
宁璃摇头。
“楼下泡面管够，”叶修从椅背上拎起外套，“或者街对面小炒店。我请。”
“小炒店吧。”
“行。”
下楼时网吧正热闹。吧台后的姑娘看见他们，眼睛一亮：“哟，叶修，带朋友出门？”
“嗯，吃饭。”叶修摆手，顿了顿，“这是宁璃，我妹。”
“妹妹呀！”姑娘笑得爽朗，“我是陈果，这儿的老板。以后常来玩啊！”
“你好。”宁璃点头。
走出网吧，夜风卷着凉意扑面而来。叶修点了支烟，和宁璃并肩站在门口。街对面，嘉世大厦的灯光几乎要吞掉半片夜空。
“接下来怎么打算？”叶修问。
“先安顿下来吧。”宁璃说。
“然后把千机伞做完。”她说得理所当然，“我们在一起杀回联盟。”
叶修停步看她。路灯的光斜打下来，照见他眼里的血丝，也照见深处那簇没灭的火星。
“小璃，”他声音沉了沉，“这条路可不好走。而且是从这儿——”他踩了踩脚下水泥地，“一路走到对面去。”
宁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嘉世大厦，又转回来：“我知道。但我准备了十年，就是等着这一天。”
叶修没说话，一支烟抽到底，他把烟蒂弹进垃圾桶，点了点头。
“那就，从头再来。”
穿过马路时，宁璃回头看了一眼——兴欣网吧的旧招牌在夜色里倔强地亮着，身后嘉世的光芒汹涌如潮，却压不住那点光。
小炒店热气蒸腾。老板一见叶修就笑：“老叶！还是老一套？”
“嗯，再加份糖醋排骨，清炒时蔬。”叶修领着宁璃坐到窗边。
等菜时，宁璃望着窗外。从这个角度，兴欣的招牌衬在嘉世庞大的轮廓前，像一枚楔进巨墙的钉子。
“叶修哥，”她忽然开口。
“嗯？”
“你一定会回去的，对吧？”
叶修拎起茶壶，倒了两杯。热气氤氲，模糊了玻璃上两人的影，也模糊了窗外那座山。
“会。”他说得平静，却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笃定的事实，“带着完整的千机伞回去。”
菜上来了。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冒着实实在在的香气。
宁璃夹了块排骨。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像旧时光撞了个满怀。
“味道还行？”叶修问。
“嗯。”
“那就多吃点。”
两人安静吃饭。偶尔有车驶过，车灯扫过桌面，也扫过街对面那座不夜城。
“住哪儿？”叶修问。
“定了市中心的酒店，明天在附近找找房子。”
“好。”
走回网吧门口，宁璃停步。她回头望了一眼嘉世，再转向叶修：“那我先回了。”
“嗯，路上小心。”叶修顿了顿，“明天……要不要来看看君莫笑刷本？正好让你看看千机伞现在的实战手感。”
宁璃眼睛一亮：“几点？”
“下午，人少的时候。”
“好。”
她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
叶修还站在网吧门口，指间一点猩红在夜风里明灭。在他身后，兴欣的旧招牌亮着倔强的光，而更远处，嘉世的辉煌几乎要将他吞没。
“叶修哥。”她叫住他。
“嗯？”
“千机伞，我们一起做完它。”
叶修怔了怔，然后笑了。那笑容里压着十年风霜，可深处亮起来的光，却和当年那个说着“不过是从头再来”的少年一模一样。
“好。”他说。
宁璃转身离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马路对面，触到嘉世投下的光影边缘。
叶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掐灭烟，推门走进网吧。
楼上的小房间，屏幕亮起。君莫笑登录界面闪过，散人抽出千机伞，伞面在光下流转着浅淡的银辉。
窗外，嘉世大厦的灯光依旧汹涌如潮。但这一次，叶修望着那片光海，心里只剩一片沉静的笃定。
他点燃一支新烟，在升腾的烟雾里眯了眯眼。
路还长——可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一个人了。
千机伞会做完，散人会登上巅峰。
从头再来？那就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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