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阳光斜照进玻璃屋,像一层薄金浮在地板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刮着衬衫袖口的褶皱,一下,又一下。这动作很小,几乎没人注意,但我知道镜头一定锁定了我——那种藏在墙角、天花板、甚至花瓶里的微型摄像头,正悄无声息地记录着我每一次眨眼和呼吸。
“三、二、一——嘉宾入场。”
导播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轻得像风吹过树叶。
门开了。
春风裹着湖水的气息涌进来,吹动了窗帘,也吹乱了我指尖的节奏。
他们是一起进来的。
高超走在前面,笑着跟节目组工作人员打招呼,声音清亮,像是能穿透玻璃屋的沉静。他穿一件浅灰色针织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阳光落在他脸上,笑容比照片里还真实。
可我的视线却钉在了他身后那个人身上。
高越。
他低着头,脚步比哥哥慢半拍,发梢还沾着露水,像是刚从林子里走出来。他没看任何人,只安静地站着,像一道影子,被光推到了台前。
然后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我胸口猛地一紧。
不是因为他的长相有多特别,而是因为——我见过这张侧脸。
三年前那个雨夜,沥青路反着冷光,我跪在湿地上,双手按压一个少年的胸口。雨水顺着我的额发流进眼睛,视线模糊,但我记得他额角的血,记得他嘴唇微动,像是在叫谁的名字,又像是在重复一句话。
救护车的灯在远处闪烁,我抱着他等了十七分钟。
可第二天去医院,护士说病人转院了,没有家属签字,信息全封。
我再没见过他。
可现在,他就站在这里。
我低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痛感拉回理智。不能慌,不能乱。我是来观察的,不是来认人的。
高超已经走到客厅中央,环视一圈,笑着说:“大家好,我是高超,今天天气不错,希望我们都能心动。”
女嘉宾们笑起来,有人小声议论:“哇,真人比预告片还帅。”“双胞胎诶,长得一样怎么办?”
他笑得更开,眼角弯起熟悉的弧度,像是能把整个房间都暖起来。
可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高越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像是在回应什么。而高超的笑容,几乎在同一秒收敛了零点一秒。
快得像错觉。
但我看见了。
节目组安排的第一个环节是“初印象互赠小礼”。每人准备一份小礼物,匿名送给想了解的人。规则简单,却暗藏试探。
屋里安静下来,其他嘉宾还在翻包犹豫,不知道送谁、送什么。
高超和高越却同时从外套内袋掏出东西。
两个手工布包,靛蓝棉布缝制,边缘走线歪斜,像是自己做的。
他们一左一右,走向我。
脚步节奏一致,连抬手的动作都像是排练过。
我盯着他们走近,心跳开始失序。不是因为他们送我礼物——而是因为他们**同时**选了我。
高超把布包递过来,笑着说:“猜你喜欢这个。”
我也伸手去接,指尖却先碰到了高越的手。
他的皮肤很凉,像刚从外面回来,带着春晨的湿气。
我缩了一下,但他已经松手。
两个布包并排放在我掌心,一模一样。
我低头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茶包,茉莉混甘草,是我唯一喝的牌子。大学时心理系老师推荐的,说是能缓焦虑。
“你们……”我抬头,声音有点哑,“怎么知道我只喝这个?”
高超依旧笑着:“猜的呗,看你气质像喝茶的人。”
可就在他说话的瞬间,我捕捉到他们之间一个极快的眼神交换——高越垂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高超才说完最后一个字。
像信号,像确认。
我手指无意识摩挲茶包内侧,触到一行极小的凸起编号:HX-07。
不是印刷,是手刻的。
HX。07。
这不像商品编号,倒像某种代号。
我把它塞进口袋,没再问。
可心里那根弦,已经绷紧了。
首轮心动选择开始。
每位女嘉宾要在名字卡上贴星标,选出第一心动对象。直播镜头会实时切换,弹幕马上炸开。
我站起来,说:“我不参与。”
所有人都愣住。
高超挑眉:“不选?可这是规则。”
“规则可以遵守,也可以拒绝。”我看向他,语气平稳,“我是来观察的,不是来配对的。”
他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眼神暗了半分。
我转身走出客厅,来到南向阳台。
春风迎面扑来,带着湖水的腥和草木的清。我靠在栏杆边,从包里拿出那本旧相册——母亲说,记忆需要载体,否则会烂在脑子里。
翻开第一页,是大学时我和前男友在美术馆的合影。他搂着我,我笑得勉强。后来他说:“你分析我喜欢你哪里,像在写论文。”
第二页,是我家阳台上画的速写,一只猫趴在瓦片上打盹。
第三页,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医院走廊,灯光惨白,我浑身湿透靠在墙边,护士递来毛巾。我头发贴在脸上,眼神空荡。
那是三年前,雨夜之后。
我盯着这张照片,手指轻轻抚过边缘。那天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纸,字迹晕开,只剩碎片——雨声、警笛、我喊“别睡”,还有他嘴唇动了动,说了什么……
我想不起。
可为什么现在,心脏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手腕温度,跳得这么乱?
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迟疑,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没回头。
一把黑伞无声撑开,遮住我头顶的阳光。
阴影落下来,世界突然安静。
“那天的雨,”低沉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带着一丝沙哑,“比我记得的冷。”
我猛地抬头。
高越站在我身侧,半步距离,伞柄握在他右手,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着。
他看着我,眼神深得像湖底。
我没动,也没说话,可呼吸已经乱了。
他喉结动了动,像是那句话耗尽了力气。
然后,我看到了。
他抬起手调整伞的角度,袖口滑下一截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疤痕,淡粉色,边缘微微凸起,从腕骨延伸到小臂内侧。
位置,长度,走向。
和三年前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道疤,手指攥紧了相册边缘。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声音发紧。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把伞往我这边又偏了半寸,自己肩膀露出一角,被阳光晒着。
“你不记得我了。”他说,不是疑问。
“我救的人是你?”
“嗯。”
“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等到现在?”
他沉默几秒,目光低垂:“怕你不信。也怕……太像在求报答。”
我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抬眼,“你当时没问我名字,也没留联系方式。护士说你想走,他们拦不住。”
我闭了闭眼。
是,我记得。我只想离开。那种无力感太强——我救了人,可他还是可能死。我控制不了结果,也不想面对可能的死亡。
所以我逃了。
“你活下来了?”我问。
“嗯。”
“什么时候醒的?”
“三天后。”
“转院了?”
“嗯。”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他看着我,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像是藏着很多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家里安排的。”他说,“他们不想让外界知道我存在。”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该存在’的人。”他声音很轻,“高越这个名字,在官方记录里,早就注销了。”
我愣住。
“高超才是高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继续说,“我……只是备份。”
我盯着他,心跳越来越重。
“所以你们刚才的同步动作,是练习过的?”
他点头:“从小到大,我们被训练成‘一个人’。走路、说话、甚至笑的方式,都要一致。但……”他顿了顿,“我学不会他看你的样子。”
我心头一震。
“他看你时,是喜欢。”高越低声说,“我……是害怕。”
“怕什么?”
“怕你发现我不是他。怕你推开我。怕你明明记得那晚的雨,却假装不认识我。”
我喉咙发紧。
“我没有假装。”
“可你现在在躲。”他看着我,“从我走进来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后退。”
我没否认。
他忽然抬手,像是想碰我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悬在空中,离我脸颊不到十公分。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
“你不用学他。”我忽然说,声音轻得像自语,“我喜欢的是你看着我的样子。”
他手指一颤,缓缓收回。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湖水拍岸的轻响。
远处,落地窗映出另一个身影。
高超站在厨房吧台边,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微型遥控器。他望着我们,嘴角挂着笑,可那笑意没进眼睛。
他手指轻按。
镜头显示:客厅与阳台交界处的两个摄像头红灯接连熄灭。
他再按一次,确认。
这一幕,不会出现在直播画面里。
他放下遥控器,端起咖啡杯,吹了吹热气,目光仍停在我们身上。
没走,也没靠近。
像在守着什么。
又像在等什么。
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金红色,波光粼粼。我独自坐在阳台长椅上,手里紧握那把黑伞。伞柄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高越已经回屋了,没多留一句。
我翻开相册,停在那张医院走廊的照片上。手指一遍遍摩挲边缘,像是想擦掉模糊,看清那天的真相。
HX-07。\
备份。\
意识同步。\
替身。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盘旋,可拼不出完整的图。
但有一点我确定了——
他们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高超知道我会来。\
高越记得那晚的雨。\
他们准备了我喝的茶。\
他们同步走向我。
这不是邂逅。
是等待。
我抬头,看向玻璃屋倒映的景象。
高超站在客厅中央,正低头看手机。高越坐在沙发角落,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两人一前一后,像守护,又像守候。
我忽然想起母亲临行前说的话:“你总说你能分析一切,可感情不是公式。有时候,心比脑子诚实。”
我摸出口袋里的茶包,指尖划过那串编号。
我不是来恋爱的。
我答应节目组,只是因为母亲说“你需要学会感受”。
可现在……
他们像早就在等我。
不是巧合。不是偶然。
是某种我尚未理解的宿命,在今天,精准地,找到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