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很轻地握了一下,然后松开。
但那个短暂的触碰像一剂镇静剂。王橹杰的心跳慢慢平复,呼吸也顺畅了。他重新看向题目,那些纠缠的线忽然自己解开了——他看到了之前忽略的一个对称性。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拿起笔开始疾书。
穆祉丞的嘴角微微上扬,很淡的一个弧度。
最后二十分钟,他们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同步状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某种二重奏。偶尔交换一个眼神,一个点头,就明白对方到了哪一步。
还剩五分钟时,他们都完成了。王橹杰检查了一遍,穆祉丞也检查了一遍。然后他们对视,同时点了点头。
交卷铃响起的瞬间,考场里响起一片松气的声音。王橹杰放下笔,感觉手指都在发抖——不是紧张,是高度专注后的虚脱。
穆祉丞却异常平静。他慢慢收拾东西,把笔一支支收进笔袋,拉链拉上的声音清脆利落。然后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四点零一分。
下午四点,过去了。
他转过头,看向王橹杰。考场里嘈杂起来,学生们在讨论答案,在抱怨题目,在估算分数。但这些声音都像隔着一层玻璃,模糊不清。
穆祉丞的眼睛很亮,亮得像烧着一团安静的火焰。
“结束了。”他说。
“嗯。”王橹杰点头,“结束了。”
他们走出考场,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外走。夕阳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把整个走廊染成金色。影子拖在身后,拉得很长。
科学馆外的小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各校的带队老师在焦急等待,学生们或兴奋或沮丧地讨论着。陈老师看见他们,快步走过来:“怎么样?”
“还可以。”穆祉丞说,“应该没问题。”
陈老师松了口气,拍拍两人的肩:“辛苦了。成绩晚上出来,先去吃饭吧。”
但她的话音刚落,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
“少爷。”男人对穆祉丞微微躬身,“先生让我来接您。”
王橹杰愣住了。少爷?
穆祉丞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刚才眼里的那团火熄灭了,变成一片冰冷的平静。
“比赛结果还没出。”他说。
“先生知道。”男人语气恭敬但不容置疑,“他说您不需要等结果。家里有急事,请您立刻回去。”
穆祉丞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王橹杰看见他的左手在身侧握紧了,指节泛白。
“什么急事?”穆祉丞问。
“先生没说。”男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车在那边。”
陈老师有些尴尬:“那个……家长有事的话,要不先……”
“我知道了。”穆祉丞打断她。他转向王橹杰,眼神复杂——有歉意,有不甘,还有一种王橹杰看不懂的疲惫。
“抱歉。”穆祉丞说,“不能和你一起等结果了。”
“没关系。”王橹杰说,“你先去忙。”
穆祉丞点点头,转身跟着男人走了。他的背挺得很直,脚步很稳,但王橹杰总觉得,那个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单薄。
黑色轿车驶离广场,消失在车流里。王橹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考试用的笔袋。
夕阳沉得更低了,天边烧起一片绚烂的晚霞。
四点来了,但好像什么都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天晚上,成绩公布。他们队拿了第一,王橹杰和穆祉丞的个人分数并列最高。陈老师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其他队员围过来祝贺。
但王橹杰笑不出来。他拿着手机,一遍遍给穆祉丞发消息。
“我们第一。”
“你也是最高分。”
“你在哪?”
没有回复。
深夜,王橹杰躺在集训宿舍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对面床铺空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从来没人睡过。
他想起穆祉丞说的“轨道”,想起他说“如果脱轨了呢”。
现在,轨道好像真的转了方向。而他被留在了原地。
手机震动了一下。王橹杰猛地抓起来,但只是一条垃圾短信。
他盯着屏幕,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那颗穆祉丞昨晚给他的糖。糖纸在黑暗中微微反光。
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带着熟悉的薄荷香。
然后他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慢慢打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只留下一句:
“我还在。等你。”
点击发送。绿色的气泡悬在对话框里,像一个孤独的灯塔。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散落一地的星星。
而轨道的那一端,不知延伸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