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宫第六届“仲夏缘梦”联谊大会的布告刚贴出来，离怨就一把撕了下来。

“我不去。”他把布告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正在整理名单的离妄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哥，这是宫主亲自批示的活动。全宫适龄单身青年都要参加，你也不例外。”

“我说了不去。”离怨转身要走，右臂的金属义肢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那是百年前被龙月废掉的手臂，后来司命请了天宫最好的炼器师，给他做了这副义肢。

离妄快步绕到他面前：“哥，你都单了多少年了？三百？五百？父君在归墟都和钟离前辈定下来了，你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不需要。”离怨绕过他。

“你需要！”离妄提高声音，“你每天除了在幼儿园照顾孩子，就是回宿舍发呆。你才一千岁，难道要这样过到死？”

离怨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布告栏前，离殇正对着布告发呆。他刚从归墟轮值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煞气。作为擎苍的三子，他主动申请了归墟净化部的工作，每月有十天在父亲身边。

“三哥，你也看到了？”离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名表，“我准备报名！听说这次活动在翡翠湖办，有游船、烧烤、篝火晚会，可热闹了！”

离殇看着四弟兴奋的脸，苦笑：“我不适合。”

“怎么不适合？”离天拽他胳膊，“你都单了八百年了！父君当年给你定过的那门亲事，不是早就吹了吗？现在冰宫提倡自由恋爱，你得抓住机会啊！”

“我......”离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想说，自己在归墟待久了，身上煞气重，没人愿意靠近。

他想说，自己性格沉闷，不会说话，不懂浪漫。

他想说，他见过太多感情里的算计和背叛，已经不相信了。

但最终，他只说：“我再想想。”

【弹幕：离怨离殇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别扭】

【弹幕：离天小可爱冲冲冲！】

布告栏的另一边，离妄和离尘这对双胞胎正吵得不可开交。

“我要报名！”离尘举着报名表，“我要找个能陪我打架的！天天在安保部对练那几个人，我都打腻了！”

“打架打架，你就知道打架！”离妄扶额，“这是找伴侣，不是找陪练！”

“能陪我打架的就是好伴侣！”离尘理直气壮，“你看赤松子大哥和他道侣，不就是天天对打打出来的感情？”

“那是特例！”

“我不管，我就要去！”

两兄弟正吵着，离惑慢悠悠地晃过来，手里拿着本诗集——他现在是冰宫文学社的社长。

“吵什么吵。”离惑翻了一页书，“缘分天注定，强求不得。我准备在联谊大会上办个诗会，以诗会友，岂不风雅？”

“酸！”离尘做了个鬼脸。

“俗！”离惑回敬。

离妄看着三个弟弟，头疼地揉太阳穴。作为擎苍七个子女中最稳重的一个，他总觉得肩上担子太重——父君在归墟，长兄离怨封闭自我，他得照顾好弟弟们。

可感情的事，他怎么照顾？

不远处，胭脂正和几个女修聊天。作为擎苍唯一的女儿，她如今是冰宫外事部的部长，负责冰宫与四海八荒的外交事务，干练利落，是冰宫有名的“女强人”。

“胭脂姐，你去不去联谊大会？”一个女修问。

胭脂笑了笑：“我就不去了。工作太忙，没时间。”

“可是胭脂姐，你都单身这么多年了......”另一个女修小声说。

“单身挺好。”胭脂端起茶杯，“自由。”

她说得洒脱，但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是被细心的女修捕捉到了。

【弹幕：胭脂也在逃避】

【弹幕：这一家子，感情路都不顺啊】

联谊大会的日子定在七月初七，地点在翡翠湖度假村。

冰宫为此做了精心准备。翡翠湖上布置了十几艘花船，湖畔草地搭起了白色帐篷，烧烤架、酒水台、游戏区一应俱全。到了晚上，还有篝火晚会和烟花表演。

离天是最积极的，提前三天就开始选衣服，还拉着离妄给他出主意。

“四哥，这件蓝色的好看还是白色的好看？”

“都行。”

“你说我要不要做个新发型？”

“随意。”

“四哥！”离天跺脚，“你能不能上点心！”

离妄从文件中抬起头，叹了口气：“五弟，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就好，不用太刻意。”

“我不管，我这次一定要找到意中人！”离天握拳，“我都三百岁了，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离妄摇摇头，继续低头看文件——他其实也报了名，但纯粹是“完成任务”，没抱什么期望。

离尘报了“比武招亲”组——这是他为这次活动特别申请的环节。赤松子当裁判，规则简单：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十招的，就可以和他“进一步了解”。

离惑报了“诗会”组，准备用才华征服佳人。

离殇犹豫了很久，在报名截止前最后一刻，才交了表。他报的是“安静交流”组——在湖边僻静处，几个人围坐喝茶聊天，适合他这种不善言辞的人。

至于离怨......

他没报名。

但活动当天，他出现在了翡翠湖。

因为幼儿园的孩子们要来湖边写生，他作为带队老师，不得不来。

“离怨老师！看！荷花！”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指着湖面。

“嗯，很漂亮。”离怨蹲下身，帮小女孩调整画板的角度。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灰色长衫，金属义肢藏在袖子里，只露出指尖。长发在脑后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柔和了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那是百年前大战留下的。

孩子们在湖边散开，各自找角度画画。离怨站在柳树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有些出神。

“老师，我的颜料用完了。”一个男孩跑过来。

离怨回过神：“我去拿，你在这里等着，不要靠近水边。”

他转身往物资区走去，没注意身后，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他话没说完，愣住了。

被他撞到的是个女子，一袭淡青衣裙，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是画笔和颜料。此刻，托盘打翻在地，颜料溅了她一身。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臂——从手腕到手肘，覆着一层淡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那是......龙鳞。

女子也愣住了，看着离怨露出的金属义肢，又看了看自己覆满鳞片的手臂。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对、对不起。”离怨先反应过来，蹲下身去捡散落的东西。

“没事。”女子也蹲下来，声音很轻，“我自己来。”

她的手指纤细，但指节处也有细小的鳞片。收拾颜料时，手指微微发抖。

离怨注意到，她的右手是正常的，只有左手有鳞片。

“你是......龙族？”他问。

女子动作顿了顿，轻轻点头：“嗯。南海龙族，敖清。”

“离怨。”他说，“魔族......前魔族。”

敖清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擎苍长子，现在在冰宫幼儿园当老师。”

离怨苦笑：“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

“不。”敖清很认真地说，“我听过你的课。你教孩子们的那首《月光谣》，很好听。”

离怨怔住了。

那是他母亲生前常唱的歌谣，魔族古老的摇篮曲。他在幼儿园教孩子们唱，是因为......想有人记得。

“你听过？”他声音发涩。

“嗯。”敖清点头，“我侄子在你班上，他回家经常唱。”

两人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气氛有些微妙。

“你......”离怨迟疑着问，“你的手......”

敖清低头看了看左臂的鳞片，苦笑：“天生的。南海龙族的返祖现象，血脉不纯的证明。从小就这样，治不好，也遮不住。”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你的手......”

“被废的。”离怨说，“后来装了义肢。”

又沉默了。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花船上的琴声，烧烤区的喧闹声。

但这一刻，他们好像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我要去给孩子们送颜料。”离怨说。

“嗯。”敖清点头。

“那......再见。”

“再见。”

离怨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

敖清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你......”他抿了抿唇，“要是有空，可以......可以来看看孩子们画画。他们画得......挺好的。”

敖清眼睛亮了亮，点头：“好。”

【弹幕：啊啊啊磕到了！】

【弹幕：两个有残缺的人互相理解】

离怨带着颜料回到湖边时，心还在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敖清手臂上的鳞片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亲切。

那种同为“异类”的亲切。

“老师，你脸红了。”一个小女孩指着他说。

“胡说什么。”离怨别过脸，“快画画。”

远处，离妄正和几个文员在帐篷里核对名单，一抬眼，看到了湖边柳树下的一幕。

他那个孤僻了百年的大哥，正和一个青衣女子并肩站着，看着孩子们画画。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但气氛......莫名和谐。

离妄推了推眼镜，在名单上找到了那个名字：敖清，南海龙族，文书处档案管理员。

他笑了。

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弹幕：离妄：我哥有戏！】

【弹幕：大哥的爱情来得猝不及防】

湖边僻静处，“安静交流”组正在活动。

离殇坐在角落，捧着一杯茶，听着其他人聊天，很少插话。

他对面坐着一个白衣女子，一直安静地折着纸鹤。她的手指很灵巧，一会儿就折了一小排。

“你在折什么？”离殇终于忍不住问。

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但苍白的脸：“千纸鹤。许愿用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许什么愿？”

“愿逝者安息。”女子说，又折了一只，“我折一千只，烧给战场上的亡魂。”

离殇心一动：“你......也上过战场？”

“嗯。”女子点头，“天宫医官，三百年前若水河大战，我在战地医营。后来......就离开了，来了冰宫。”

她顿了顿：“你呢？”

“我......”离殇苦笑，“我在另一边。魔族先锋营。”

女子折纸的动作停了停，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

“你恨我吗？”离殇问。

女子摇摇头：“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生死。我救过魔族伤兵，也见过天兵屠杀俘虏。恨不动了，太累了。”

她继续折纸鹤：“我现在在冰宫医馆工作，救人，不分仙魔。这里很好，让我觉得......活着还有意义。”

离殇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苍白但平静的神情，心里某个地方，松动了一下。

“我叫离殇。”他说。

“白薇。”女子说。

两人没再说话，一个喝茶，一个折纸，但气氛不再尴尬。

远处的喧闹仿佛与他们无关。

他们有自己的世界。

【弹幕：离殇和白薇，战地医护和魔族先锋】

【弹幕：这对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比武招亲区，离尘正打得酣畅淋漓。

已经有三个人被他打下台了，第四个是个虎背熊腰的妖族汉子，两人拳来脚往，打得尘土飞扬。

“好！痛快！”离尘大笑，“再来！”

台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叫好声不断。

赤松子当裁判，看得津津有味：“这小子，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第五个挑战者上台了。

是个女子。

红衣如火，马尾高束，腰间别着双刀。她个子不高，但气势凌厉，往台上一站，像一柄出鞘的刀。

“离尘，我来会会你。”女子抱拳。

离尘眼睛一亮：“墨羽？你从西荒回来了？”

“刚回来。”墨羽，冰宫安保部副队长，西荒妖族出身，性格泼辣，身手了得，“听说你在这儿摆擂台招亲，我来凑个热闹。”

“好！”离尘摆开架势，“老规矩，三十招！”

“二十招。”墨羽挑眉，“二十招内你不倒，我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离尘的拳法刚猛，墨羽的身法灵巧。一个如猛虎下山，一个如游龙戏水。台下喝彩声震天。

赤松子一边看一边点头：“这丫头不错，配离尘那小子，正好。”

十九招时，墨羽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离尘侧身躲过，反手擒她手腕。墨羽顺势转身，手肘击他胸口。离尘硬接一记，另一只手扣住她肩膀。

两人僵持住。

“二十招到！”赤松子敲锣。

离尘松手，大笑：“痛快！你赢了！”

“是你让我。”墨羽收势，脸上有薄汗，“最后那下，你收了力。”

“你看出来了？”离尘挠头。

“废话。”墨羽白他一眼，“晚上，老地方，请你喝酒。”

“好！”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旁人插不进的默契。

【弹幕：这对是欢喜冤家！】

【弹幕：墨羽好飒！】

诗会区，离惑正在吟诗。

“……翡翠湖畔柳如烟，仲夏缘梦缔良缘。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掌声响起。

几个女修投来欣赏的目光。

离惑很享受这种氛围，又吟了一首。

轮到下一个时，一个黄衣女子起身，声音清脆：“我也来一首。”

她吟的是首小令，用词俏皮，意境灵动。吟完后，她看向离惑：“听闻离惑公子是冰宫文学社社长，小女子这拙作，还请指教。”

离惑认真听了，点头：“用词新颖，意境活泼。只是平仄稍有瑕疵，我帮你改几处？”

“好啊。”女子眼睛一亮。

两人凑到一起讨论诗词，从平仄讲到用典，从韵律讲到意境，越聊越投机。

“还不知道姑娘芳名？”离惑问。

“黄莺儿。”女子笑，“在冰宫学堂教音乐。”

“难怪诗中有乐感。”离惑笑道，“改日可否请姑娘为我的诗谱曲？”

“乐意之至。”

两人相谈甚欢，完全忘了这是“相亲”场合。

或者说，这才是最好的相亲——以诗会友，以乐知音。

【弹幕：文艺青年的爱情】

【弹幕：离惑找到知音了】

篝火晚会开始时，天色已暗。

湖边燃起数堆篝火，大家围坐，烤肉，喝酒，唱歌，跳舞。

离怨坐在角落，看着孩子们在老师带领下，表演白天学的歌舞。

敖清悄悄坐到他旁边。

“孩子们很可爱。”她说。

“嗯。”离怨递给她一串烤好的蘑菇，“尝尝，我烤的。”

敖清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好吃。”

两人并排坐着，看篝火，看星空，看湖面倒映的灯火。

“今天……谢谢你。”离怨忽然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不嫌弃。”他看着自己的义肢。

敖清也看着自己覆满鳞片的手臂，轻声说：“彼此彼此。”

她顿了顿：“其实……这鳞片，平时我都用法术遮着。但今天，我想……也许不用。”

离怨转头看她。

篝火映在她脸上，那双眼睛清澈明亮。

“在冰宫，也许……可以做自己。”敖清说。

“嗯。”离怨点头，“可以做自己。”

烟花在夜空中绽开，五彩斑斓，照亮了整个翡翠湖。

孩子们欢呼，情侣们相拥，朋友们碰杯。

离怨和敖清并肩坐着，看烟花在彼此眼中绽放。

不远处，离殇和白薇坐在湖边，白薇把折好的纸鹤一只只放入湖中，看它们随波漂远。

“许了什么愿？”离殇问。

“愿世界和平。”白薇说，“很俗的愿望，对吧？”

“不俗。”离殇说，“我也这么希望。”

他顿了顿：“下次……我帮你折。”

白薇转头看他，笑了：“好。”

离尘和墨羽在拼酒，两人面前摆了一排空坛子。

“你不行啊！”墨羽拍桌子。

“谁不行！”离尘又开一坛，“来！”

赤松子在一旁起哄：“喝！谁先倒谁是小狗！”

离惑和黄莺儿在讨论一首新诗，说到兴处，离惑拿出玉笛，黄莺儿抚琴，琴笛合奏，引来一片掌声。

离妄在核对最后的名单，抬头看见这一幕幕，笑了。

他拿起笔，在名单上做了标记。

离怨——敖清，初步接触良好。

离殇——白薇，共同话题多。

离尘——墨羽，性格相合。

离惑——黄莺儿，兴趣相投。

离天……

离妄找了一圈，看到五弟正在和一个娇小的兔族姑娘聊天，两人笑得开心。

嗯，这个也记上。

还有胭脂……

离妄看向姐姐。胭脂正在和几个外宾交谈，举止得体，笑容完美。但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湖边那个独坐的身影——

那是天宫派来的外交官，姓云，温文尔雅，和胭脂在工作中多有交集。

离妄挑眉，在名单上加了一行：胭脂——云先生，有待观察。

【弹幕：离妄是隐藏月老！】

【弹幕：这一家子的姻缘线都牵起来了】

烟花放完，活动接近尾声。

龙月站在主台上，看着台下众生相，冰眸映着篝火的暖光。

“今天的联谊大会，到此结束。”她的声音清晰传来，“感谢各位的参与。无论今日是否找到有缘人，都希望你们记住——在冰宫，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你有怎样的过去，无论你爱谁，都会被接纳，被祝福。”

掌声如雷。

“愿每个人，都不孤单。”

“愿每个人，都被爱。”

她说完，转身下台。

身后，是翡翠湖的万家灯火，是冰宫的温暖人间。

离怨送孩子们回幼儿园后，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月光很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拐角处，他停下脚步。

敖清站在那里，好像在等人。

“我……我住这边。”敖清指了指旁边的楼。

“嗯。”离怨点头。

“那……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道别，各自转身。

走了几步，离怨回头。

敖清也回头。

两人对视，都笑了。

“晚安。”离怨说。

“晚安。”敖清说。

这一次，是真的道别了。

离怨回到宿舍，推开窗，看着窗外的月亮。

心里很平静。

平静中，有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想，也许……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也许……真的可以，不再孤单。

月光洒进来，洒在他身上，洒在金属义肢上，泛着柔和的光。

像希望。

像新生。

【仲夏夜之缘·完】

【弹幕：这一家子都有了好结局】

【弹幕：冰宫真是温暖的地方】

【弹幕：龙月，你是所有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