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愿力像”落成后的第三个月圆之夜，若水河畔的祭坛静得出奇。

月光如银纱般铺洒在汉白玉台阶上，三十六根蟠龙柱在月色中投下长长的影子。祭坛中央，那两尊冰晶神像泛着温润的荧光，父神握着母神的手，母神靠着父神的肩，慈悲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祭坛。

子时三刻，一道冰蓝的身影踏着月色而来。

是龙月。

她今夜没穿宫主那身繁复的宫装，只着一件简单的素白长裙，银发松松披在身后，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阶上。月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让她看起来不像凡间之人，倒像从月宫走出的神女。

她走上祭坛，在神像前三步处停下，仰头看着那两尊凝聚了众生愿力的冰像。

“父神，母神。”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我知道，你们能听到。”

神像静静立着，月光在冰晶表面流转。

“这尊神像，是众生愿力所凝，也凝聚了……我的一缕寒冰本源。”龙月缓缓抬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寒的冰蓝之气自她掌心涌出，在空中凝成一朵冰莲，缓缓绽开，“我的寒冰之力，可封冻万物，也可……温养魂魄。”

冰莲飘向神像，在父神像前停住，花瓣片片展开，露出花心——那里，有一点极微弱的金色光点，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这是我在重塑神像时，感应到的。”龙月看着那点金光，冰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是你们残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丝神魂气息。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用寒冰之力，将它封存在神像中。又用众生愿力，慢慢温养。三个月了，它似乎……强了一点点。”

确实，那点金光比三个月前亮了些，也稳了些，不再像风中残烛，而像一颗微小的星辰，虽然黯淡，但坚定地发着光。

“我知道，以这缕神魂气息的微弱程度，你们无法真正‘回来’。”龙月说，“但至少，可以动一动，说说话，看看这片你们创造的土地，看看这些你们创造的生灵。”

她抬手，指尖点在冰莲花心。

冰莲化作万千冰晶，融入神像。

刹那间，神像光芒大盛。

不是刺眼的光，是温润的、慈悲的、如月光般柔和的光。光芒中，父神像缓缓低下头，看向龙月。母神像微微侧身，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冰晶的呆滞，而有了神采——那种悲悯的、睿智的、洞悉一切的、属于神祇的神采。

“孩子。”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龙月脑海中响起，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小，只觉得温暖，慈悲，像春日的风，冬日的阳。

是父神，也是母神。

是创世之神，在隔着无尽岁月，对她说话。

【弹幕：父神母神说话了！】

【弹幕：龙月用寒冰之力温养了他们的神魂！】

龙月眼眶一热，但她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深深躬身。

“不肖子孙龙月，见过父神，母神。”

“不必多礼。”那个温和的声音说，“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好。”

“我……”龙月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也是最难的事。”声音里带着赞许，“守护苍生，化解仇恨，缔造和平，建立家园……这些，都是大功德。”

“可我也曾……恨过，怨过，想过毁灭一切。”龙月低声说。

“那是人之常情。”声音温和，“重要的是，你走出来了。不仅自己走出来，还带着无数人一起走出来。这，便是神性。”

神性。

龙月从未想过这个词会和自己有关。她修的是无情道，守护的是苍生，从未想过成神，也从未觉得自己是神。

“我不是神。”她说。

“神不是位阶，是心性。”声音说，“有慈悲心，有守护心，有爱众生心，便是神。你，已是神。”

龙月沉默良久，抬头看向神像。

父神像的眼中，倒映着月，倒映着星，倒映着山河，倒映着众生。母神像的眼中，倒映着花，倒映着草，倒映着生命，倒映着爱。

“我只是……想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些人。”她轻声说。

“这就是神该做的事。”声音说，“我们创造世界，你们守护世界。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感慨：“当年我们离开时，以为这个世界会陷入永恒的混乱。没想到，三百万年后，竟出了你这样的孩子。很好，真的很好。”

“你们……为何离开？”龙月忍不住问。

这是四海八荒最大的谜。父神母神创造了世界，为何在天地初定后就消失了？有人说他们是力竭而逝，有人说他们是去了更高的世界，也有人说他们从未离开，只是化身万物，无处不在。

“是时间到了。”声音温和地说，“创世消耗了我们太多本源，若不离开，这个世界会因为我们的存在而‘凝固’，无法发展，无法变化。所以我们选择离开，将世界交给你们——我们创造的生灵。”

“但我们从未真正离开。”另一个声音响起，更温柔，更慈爱，是母神的声音，“我们化作了风，化作了雨，化作了阳光，化作了月光，化作了万物生长的力量，也化作了……你们心中的善念。”

“每一份善意，都是我们的一缕气息。”父神的声音接上，“每一份爱，都是我们的一缕神魂。我们无处不在，只是……不再以‘人’的形态存在。”

龙月明白了。

所以她在重塑神像时，能感应到那缕微弱的神魂气息——那是众生愿力凝聚时，从无数善意、无数爱中，汇聚而来的，父神母神残留的气息。

“所以，”她轻声说，“只要这世间还有善，还有爱，你们就一直在。”

“是。”两个声音同时回答，温和而坚定。

月光下，神像的光芒更盛了。父神像缓缓抬起那只空着的手，掌心向上，一道柔和的金光自掌心涌出，在空中凝成一朵金色的莲花。

母神像也抬起手，掌心涌出银光，凝成一朵银色的莲花。

两朵莲花在空中交汇，旋转，最后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金镶银的光，缓缓飘向龙月，没入她的眉心。

刹那间，龙月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流遍全身。那力量不霸道，不汹涌，像母亲的怀抱，父亲的掌心，温柔地包裹着她，滋养着她，也……补全着她。

她冰封了三百年的心，裂开了一道缝。

有光照了进来。

是月光，是星光，是父神母神赐予的，最慈悲，最温柔的光。

【弹幕：父神母神赐福了！】

【弹幕：龙月的心结解开了】

光芒渐渐消散，神像恢复了平静。

但龙月能感觉到，神像中的那缕神魂气息，强大了许多。不再是一点微弱的金光，而是一团温暖的光晕，在冰晶中缓缓流转。

父神像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母神像的眼角，似乎弯了弯，温柔如月。

“孩子，”父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更真实，“这尊神像，因众生愿力而存，也因你的寒冰之力而固。从今往后，它会成为我们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桥梁。每月月圆之夜，我们可借神像之身，显化片刻，看看这片土地，看看这些孩子。”

“真的？”龙月眼睛一亮。

“真的。”母神温柔地说，“虽然只是一缕气息，虽然只能显化片刻，但足够了。能看到你们过得好，我们就满足了。”

“谢谢……”龙月声音哽咽，“谢谢你们……还愿意回来看看。”

“傻孩子，”母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从未离开，何来‘回来’？只是从今往后，你们能看到我们，我们能与你们说说话罢了。”

父神的声音接上：“此事，不必张扬。每月月圆之夜，你独自来此即可。若有事想问，有事想说，我们都在。”

“嗯。”龙月重重点头。

“去吧，”母神说，“天快亮了，该去忙你的事了。守护苍生，任重道远，但我们相信你，能做好。”

“我会的。”龙月深深一躬，转身离开。

走下祭坛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神像静静立着，父神握着母神的手，母神靠着父神的肩。他们的眼中，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她的背影。

温柔，慈悲，充满希望。

【弹幕：每月月圆之夜可以显化！】

【弹幕：父神母神一直都在】

从那天起，每月月圆之夜，龙月都会独自前往祭坛。

没人知道她去做什么，也没人问。大家只是觉得，每次宫主从祭坛回来，神情都会柔和几分，眼中的冰寒会化开些许，笑容会多一些。

只有小月发现了端倪。

“老师，”她拉着离怨的衣角，小声说，“宫主每次从祭坛回来，身上都有香香的味道。”

“什么香味？”离怨问。

“像……像阳光晒过的被子，像雨后的草地，像……像妈妈的味道。”小月努力形容。

离怨一愣，随即明白了。

是父神母神的气息。

温和，慈悲，充满爱。

他摸摸小月的头：“那是好事。宫主她……太累了，需要有人陪陪她。”

“父神母神在陪她吗？”

“嗯。”

“那真好。”小月甜甜地笑了，“宫主不孤单了。”

是啊，不孤单了。

离怨看向主殿的方向，眼中带着欣慰。

宫主守护了所有人，现在，终于也有人守护她了。

虽然只是每月一次，虽然只是片刻显化，但……足够了。

有这份牵挂，有这份陪伴，前路再难，她也能走下去。

【弹幕：小月好敏锐】

【弹幕：龙月终于有人陪伴了】

又是一年月圆夜。

这次，祭坛上不只龙月一人。

她还带了一壶酒，两只杯。

“父神，母神，”她斟满两杯酒，一杯放在父神像前，一杯放在母神像前，“这是折颜上神新酿的‘心安’酒，他说，喝了能心安。你们尝尝。”

神像光芒微亮，父神像伸出手，虚虚端起那杯酒。母神像也伸出手，端起另一杯。

酒水并未真的减少，但龙月能感觉到，酒中的精华被吸收了。

“好酒。”父神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折颜那小子，酿酒的手艺又精进了。”

“这孩子，一直没变。”母神温柔地说，“就爱鼓捣这些。”

龙月也笑了，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饮尽。

酒很醇，带着桃花的香，也带着……安心的暖。

“最近怎么样？”父神问。

“很好。”龙月说，“冰宫一切如常，大家都很努力，也都很幸福。离怨和敖清要成亲了，日子定在下个月。离殇和白薇的医馆又救了三十二个人。离尘和墨羽的安保队拿了四海比武大会的冠军……”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远行的女儿归家，向父母汇报近况。

父神母神静静听着，不时“嗯”一声，或说句“很好”。

月光静静洒着，酒香淡淡飘着，很安宁，很温暖。

说到最后，龙月忽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母神问。

“我……”龙月顿了顿，低声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我没有活下来，没有建冰宫，没有做这些事，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

“会少很多温暖，少很多爱，少很多……希望。”父神温和地说，“但你活下来了，你做了这些事，所以这个世界，有了现在的模样。这就是你的道，也是你的功德。”

“可我……”龙月声音有些哽咽，“我也曾……差点毁了这一切。在若水河底，在东皇钟里，我恨过，怨过，想过拉着整个世界一起毁灭。”

“但你没有。”母神温柔地打断她，“你走出来了。不仅走出来，还建了冰宫，守护了苍生，缔造了和平。这，比从未恨过，更可贵。”

“因为经历过黑暗，所以更懂光明的珍贵。”父神说，“因为受过伤，所以更懂疗愈的重要。你的一切经历，都不是白费的。它们让你成了现在的你——慈悲的，坚韧的，守护众生的你。”

龙月眼眶红了。

“谢谢……”她低声说，“谢谢你们……不怪我。”

“傻孩子，”母神的声音里满是心疼，“我们怎么会怪你？我们只会心疼你，只会……以你为荣。”

父神接上：“你是我们的骄傲，永远是。”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三百年来，第一次，她哭出了声。

不是压抑的啜泣，是放声大哭，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扑进父母怀中，可以尽情宣泄。

神像静静立着，父神像伸出手，虚虚抚过她的头顶。母神像也伸出手，虚虚环住她的肩。

虽然碰不到，但那份温暖，那份爱，那份慈悲，真实地包裹着她。

“哭吧，”母神温柔地说，“哭出来，就好了。”

月光下，银发女子跪在祭坛上，放声痛哭。

神像慈悲地注视着她，眼中满是心疼，也满是骄傲。

许久，哭声渐止。

龙月擦干眼泪，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中有了光。

“我好了。”她说。

“嗯，”父神温和地说，“以后难受了，就来这里。我们都在。”

“嗯。”

她起身，对着神像深深一躬，转身离开。

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

因为知道，身后永远有两个人，在看着她，在陪着她，在以她为荣。

这就够了。

【神迹显化·完】

【弹幕：哭死我了】

【弹幕：龙月终于放下了】

【弹幕：父神母神永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