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允许你活着，但从此，你的命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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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傍晚，山林像被血染过。
贺峻霖拖着一只磨破了轮子的行李箱，在铺满腐叶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哀求。天色暗得极快，方才还挂在枝头的残阳，眨眼就沉到山脊后面，只剩一层冷霜似的月。他抬头，看见那座传闻中的古堡——
尖塔刺破紫黑的云，墙体爬满枯死的藤蔓，像一具被时间掏空的巨兽骨架，却仍旧高傲地俯视着闯入者。
贺峻霖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烫金邀请函。
…………特聘管家，年薪百万，供食宿，签约即预支半年薪水
落款只有一个字母：Y。
家道中落、债台高筑、母亲还在医院等着手术费，他别无选择。于是，贺峻霖把恐惧折进口袋，伸手叩响铜环。
……咚——
沉闷的回声像从地底滚出，震得他指骨发麻。良久，门自动开了，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长廊幽暗，烛火无风自晃，像无数簇鬼火在欢迎新鲜的灵魂。
贺峻霖请问……有人吗
回应他的，是更黑的黑暗。
行李箱的拉杆在掌心渗出潮汗。贺峻霖咬牙，迈过门槛。下一秒，门“砰”地阖死，隔绝了所有退路。
长廊尽头，摆着一只巴洛克高背椅。
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男人，黑色长风衣，领口别一枚暗红宝石胸针，双腿交叠，膝头摊开一本羊皮书。烛火在他脸上切割出冷白的棱角，睫毛浓长，却挡不住眸子里渗出的森冷——像雪原上裂开的冰缝，一不小心就会将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贺峻霖本能地躬身：
贺峻霖您、您好，我是新来的管家贺峻霖，请问……是 Y 先生吗
书页被轻轻合上，发出清脆的“啪”。
男人抬眼，声音低而凉：
严浩翔严浩翔
贺峻霖……严先生，今后请多指教
严浩翔没应，只用指腹摩挲着书脊，似在衡量一件货物的价值。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哔啵”声。贺峻霖被盯得后颈发凉，却仍硬着头皮把背脊挺得笔直——母亲说过，越怕，越不能露怯。
半晌，严浩翔起身，风衣下摆扫过积灰的地毯，像夜枭掠过残雪。
严浩翔跟上
贺峻霖被带到西翼阁楼。
十来坪的小屋，家具只有床、衣柜、写字台，却干净得不可思议，像是被谁反复擦拭，连窗棂缝里都找不到一粒尘。
严浩翔以后你住这儿
严浩翔站在门口，并不进来，
严浩翔明早五点起，打扫书房、主卧、大厅，午后去林苑除草，黄昏前把晚餐备好
严浩翔我不吃蒜、不吃盐、不喝冷水，听清了吗
贺峻霖听清了
贺峻霖点头，又试探着问，
贺峻霖那……工资
严浩翔抬手，一张黑金卡悬在指尖，轻轻一弹，卡片稳稳插进贺峻霖胸前的口袋。动作太快，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严浩翔预支一年，密码 0816。现在，闭嘴，睡觉
门被带上，脚步声远去。贺峻霖愣了半晌，才想起把卡抽出来——卡面暗纹浮动，竟是一只展翼的蝙蝠，眼珠子嵌着细碎红宝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闯进了什么非人的领域。
可钱是真的，母亲的手术费有着落了。他把卡贴在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气。
第一夜，贺峻霖睡得很沉。
梦里，有冰凉的手指抚过他耳后，像评估，又像眷恋。他惊坐而起，天已微亮，窗外传来乌鸦凄厉的号叫。床头摆着一套崭新的管家制服，衬衣领口别着一枚银质徽章，图案是古堡的侧影，以及——
弯弯的月牙。
他换好衣服，把长发束成低马尾，镜中人眉眼温顺，却藏着一点不肯弯折的韧。
书房比想象中大。
穹顶彩绘早已斑驳，却仍看得出昔日辉煌：血红的蔷薇、漆黑的蝠翼、披月而来的骑士。贺峻霖踮脚，将厚重的丝绒帘拉开，灰尘在晨光里起舞。他擦完书架第三层，忽然听见“咔哒”一声——
暗门自壁炉旁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阴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理智告诉他别多管闲事，可脚却像被线牵着，一步步踩下去。石阶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摆着一口水晶棺，棺盖敞开，里头的“人”似乎刚起身，银白长发垂到腰，背对着他，肩胛骨在衬衫下透出削薄弧度。
下一秒，那人回头，金瞳竖成细线，唇角沾着暗红。
——严浩翔。
他在……饮血。
贺峻霖心脏骤停，想逃，双腿却发软。严浩翔抬手，隔空一捏，贺峻霖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拖至跟前，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面。喉咙被寒意锁住，连呼吸都成奢侈。
严浩翔谁准你下来的
声音极轻，却像钝刀锯骨。贺峻霖眼前发黑，却仍挣扎着，从嗓子里挤出破碎的音：
贺峻霖对、对不起……我、我赔命……
死亡来得毫无悬念。他闭眼，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母亲温柔的脸。
可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
钳制忽然松开，他跌坐在地，呛咳得眼泪直流。抬头，却见严浩翔微歪着头，眼底暴戾未褪，却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怔忪——
贺峻霖眼眶通红，泪水将落未落，像山巅将坠的雪，干净得近乎残忍。
严浩翔俯身，冰凉指腹接住那滴泪。血与泪在他指背交融，竟烫得他指骨一颤。
严浩翔……你哭什么
贺峻霖声音发颤，却固执地挺直背脊：
贺峻霖我、我死了没关系，可我妈还在医院……我欠她一条命，也欠您一条命，您要拿，就拿……但、但能不能……先让我把她安排好
他说得语无伦次，却把自己的软肋全摊开来，呈到吸血鬼面前。严浩翔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扣住贺峻霖后颈，把人提到咫尺。
獠牙在唇侧若隐若现。
严浩翔不怕我
贺峻霖怕
贺峻霖睫毛抖得像雨打蝶翼，却仍抬起眼，
贺峻霖可我更怕我妈死
金瞳微缩，像被针扎破的水面，涟漪一晃，又归于死寂。良久，严浩翔松开手，转身，背影像一柄收进鞘的剑。
严浩翔滚上去。今天的事敢泄露半个字，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贺峻霖连滚带爬逃回书房，门在背后阖上，他才发现自己背脊湿了一片，像刚从冰水里捞出。可他没哭，只是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继续擦书架——
动作比之前更稳，仿佛某种决心在血液里落地生根。
黄昏，贺峻霖把晚餐端到主卧。
严浩翔坐在落地窗边，月色将他侧脸镀上一层冷釉。圆几上摆着高脚杯，里头晃动的液体暗红粘稠。贺峻霖不敢多看，布完菜就垂手站到一旁。
严浩翔温牛奶
严浩翔挑眉，目光落在杯口氤氲的热气。
贺峻霖是
贺峻霖低声解释，
贺峻霖月圆夜，人……容易失眠，牛奶助眠
他其实没指望吸血鬼会领情，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才不至于被恐惧淹没。可严浩翔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眉峰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严浩翔难喝
嘴上嫌弃，却仰头喝光。贺峻霖偷偷抬眼，看见男人唇上沾了一圈奶沫，月光下竟显出几分……可爱。他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赶紧低头。
严浩翔睨他：
严浩翔今晚没你的事了，下去
贺峻霖是
走到门口，贺峻霖又折返，把藏在背后的小碟子放到桌上，声音轻得像羽毛。
贺峻霖草莓蛋糕，我下午做的，没蒜，没盐，只加了炼乳……您想尝就尝，不想尝就扔
说完，一溜烟跑了。严浩翔盯着那枚巴掌大的蛋糕，奶油上缀着半颗草莓，像雪里探出的指尖。他伸手，又收回，最终捻起银叉，切下一角。
甜味在舌尖炸开，陌生得让他皱眉，却又在第二口后，无声地、一口接一口，把整块吃完。
子时，古堡钟声回荡。
严浩翔立在塔楼，俯瞰森林。圆月如轮，照得他影子细长。指间捏着那张少年工牌，照片里，贺峻霖笑得温顺，梨涡浅浅。吸血鬼的听觉敏锐，他能分辨出阁楼传来的心跳——
72 次/分，比昨夜慢了 3 次，却仍旧鲜活，像鼓点敲在他腐朽的鼓膜。
严浩翔……贺峻霖
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草莓的甜、牛奶的暖，以及泪水的咸。严浩翔抬手，指腹掠过自己胸口——那里，心脏早已停摆数百年，此刻却泛起诡异的、近乎疼痛的收缩。
他忽然很想再尝一口温牛奶。
翌日清晨，贺峻霖在餐桌看见一只新杯子，杯底残留一圈淡褐奶渍。他愣了愣，梨涡悄悄爬上嘴角。
严浩翔从楼梯下来，神色冷淡，像昨夜偷吃蛋糕的不是自己。经过少年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声音压得极低：
严浩翔以后，每晚一杯
贺峻霖抿唇，眼尾弯成月牙：
贺峻霖是，伯爵大人
严浩翔（皱眉）叫名字
贺峻霖……是，严浩翔
贺峻霖嗓音清软，像春夜第一声莺啼。严浩翔耳尖微动，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耳尖却悄悄爬上一抹淡红。
第三日，贺峻霖在林苑除草，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细白小臂。严浩翔立在窗前，目光追随那截晃眼的白，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他忽然想起地牢里，少年跪在自己脚边，通红的眼眶盛满泪水，却偏要挺直脊梁——
像一截被雪压弯也不折断的青竹。
严浩翔……疯子
他低骂，却分不清骂的是谁。
夜里，贺峻霖洗澡，发现热水被调到刚好 42℃，浴巾搭在架子上，叠成整齐的方块；床头多了一盏小夜灯，光线暖黄，像把月色揉碎洒进梦里。他知道，有人来过，却不说破，只在关灯前，对着空气轻轻道了句：
贺峻霖晚安，严浩翔
走廊尽头，暗影里的吸血鬼僵了僵，转身时，唇角勾起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第四日，贺峻霖在厨房发现一台崭新的冰淇淋机，旁边压着一张便签，字迹冷峻——
……草莓口味，多做点
落款只有一个字母：Y。
他把便签贴在胸口，笑得眼睛发亮。
第五日，贺峻霖在书房找到一本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照片：少年站在蔷薇丛里，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却更为稚嫩。他怔住，指尖微颤，却什么也没问，只把相册放回原位，转身继续擦书架。
夜里，严浩翔推门而入，看见书架最上层，那张照片被摆正，旁边多了一颗草莓糖，糖纸折成小巧的爱心。
严浩翔立在原地，良久，伸手把糖收进胸前的口袋，像收起某种不可告人的柔软。
第六日，贺峻霖在阁楼窗台发现一盆新栽的薄荷，叶片沾着夜露，生机勃勃。花盆上，用银漆写着一行小字——
……以后想哭，就嚼一片，别浪费眼泪
他低头，把脸埋进掌心，肩膀轻颤，却是在笑。再抬头时，眼底盛满星光。
第七日，圆月再临。
贺峻霖端着温牛奶，敲响主卧门：
贺峻霖严浩翔，我进来了
门内传来低低的“嗯”。他推门，看见严浩翔倚在窗边，月色将侧脸削得锋利，却在他靠近时，不动声色地收起獠牙。
贺峻霖今天……要多加一勺糖吗
严浩翔没答，只伸手，接过杯子，指腹擦过贺峻霖指节，像冰面掠过火星。贺峻霖心尖一颤，抬眼，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金瞳——
那里，有月光，有夜色，还有他自己。
严浩翔贺峻霖
吸血鬼声音低哑，像提琴最沉的弦，
严浩翔从今晚起，你的命归我，你的泪、你的笑、你所有的甜，都归我
贺峻霖愣了愣，梨涡缓缓绽开：
贺峻霖那……你会护着我吗
严浩翔俯身，冰凉的唇贴在他耳廓，声音轻得像誓言，又像诅咒——
严浩翔至死方休
窗外，圆月高悬，古堡钟声悠长。夜风掠过蔷薇丛，卷起一地绯红，像为这场荒诞的邂逅，铺上盛大的红毯。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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