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献给母亲的双子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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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为我念故事的结局。

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老旧阁楼里只有一扇天窗，雨滴敲打玻璃，把黄昏割裂成流动的暗金色。霉味、灰尘味、还有廉价纸页受潮后散发的微酸气息，构成了她们世界的底色。

我靠在褪色的绒布沙发上，左臂隐隐作痛——是上周“处理”那个总把妹妹锁进体育器械室的男生时，被他挣扎的钢管撞到的淤青。妹妹鸠煙坐在我脚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我膝盖，膝盖上摊开那套翻到卷边的《鬼灭之刃》最终卷。她念得很慢，每个字都嚼碎了似的。

“……炭治郎在朝阳下回头，众人站在他身后。结束了。”

她合上书页，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不是感动的叹息，更像品鉴完一道复杂菜肴后的余韵。

“真温暖啊，姐姐。”她转过头，仰起的脸上挂着那种惯常的、甜得过分的笑，“所有人都得救了，恶被消灭，光明的世界到来了。像不像我们小时候，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的童话？”

我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按在她发顶。她的头发细软，像某种幼鸟的绒毛。这个动作从我七岁、她五岁时就开始了——每当她在小黑屋的恐惧中发抖，我就这样按着她的头，直到她安静下来。

只是后来，发抖的人变成了我。而她，在黑暗里睁着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小声说：“姐姐不怕，我在这里。”

然后她折了第一颗纸星星，塞进我汗湿的手心。粗糙的作业纸，歪歪扭扭。那一小点坚硬的触感，成了我在绝对黑暗里唯一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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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碎玻璃，总在最安静的时候扎人。

铁门砰然关闭的巨响。黑暗像实质的潮水涌进鼻腔、耳朵、每一个毛孔。霸凌者的笑声隔着门板闷闷传来：“怪物姐妹就在里面过夜吧！”

我疯狂拍门，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幽闭的恐惧扼住心脏，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雪花状的噪点。

然后，一只小手摸索着找到我的手。冰凉，但稳定。

“姐姐，”鸠煙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清晰，甚至带着好奇，“你说，如果我们在里面死掉，要多久才会被发现？”

我没法回答。我只是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

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翻书包。然后，一点微弱的、纸张摩擦的细响持续了很久。

当她把那颗粗糙的纸星星塞进我手心时，防空洞顶缝恰好漏进一缕月光。我看见她的脸。她在笑。不是安慰的笑，是……一种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笑。

铁门再次打开时，外面的阳光刺痛眼睛。霸凌的男生们横七竖八倒在入口处，姿态扭曲。没有血，至少没有明显的大片血迹。但他们不动了。

鸠煙站在他们中间，校服裙摆沾着泥土。她正在用湿纸巾仔细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像做完手工课后清理颜料。

她抬头看我，笑容灿烂：“他们再也不会关门了，姐姐。”

我冲过去，不是拥抱她。我抓住她的肩膀，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扇了她一记耳光。

啪！

响声在寂静的后山回荡。她偏着头，良久，慢慢转回来。脸颊红了，但眼睛更亮，亮得吓人。她舔了舔嘴角，尝到血味似的。

“疼。”她说，但语气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然后她扑进我怀里，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脸埋在我肩窝：“对不起，姐姐。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我抱着她，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而我，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用从犯罪纪录片里学来的拙劣方法，“处理”掉了现场和痕迹。

我们的罪，从那一刻开始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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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阁楼里。

鸠煙把漫画书整齐地码放在旧纸箱里，动作带着一种仪式感。雨下大了，天窗完全暗下来。

“姐姐，”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梦呓，“如果我们也在那个世界……你会选哪边？”

我沉默。我知道她想听什么。她想听我说“我会保护你，无论在哪边”。这是我们的旧脚本，她引发混乱，我负责善后与承诺。

但这次，我没说出口。我只是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

然后，光来了。

不是闪电。是阁楼中央凭空漾开的一圈暖金色光晕，像透过蜂蜜看到的烛火。光晕里，一个女人缓缓显形。

她穿着月白色的和服，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垂在颈边。面容美丽得近乎虚幻，模糊了年龄，只有一种亘古的沉静。她看着我们，眼神像母亲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手工作品——带着欣赏，以及一丝评估价值的淡漠。

空气变了。灰尘悬浮，雨声退远。阁楼成了舞台，我们是台上唯一的展品。

“孩子们。”女人开口。声音不来自耳朵，直接落在意识深处，温暖、醇厚，像睡前故事的开场。

鸠煙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挡在我身前。不是保护，是……兴奋。我感觉到她后背肌肉绷紧，像发现新猎物的幼兽。

“你是谁？”鸠烟问，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

女人——堕神——微微笑了。那笑容里有无限的悲悯，和同等剂量的冷酷。

“我是给你们第二次机会的人。”她说，目光在我们之间缓缓移动，“一个无趣的世界，一段痛苦的过去，一场注定平庸的未来……多可惜。你们本该更‘耀眼’。”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两颗光点浮现，一颗冰蓝，一颗暗红，像一对异色的瞳孔。

“我给你们一个舞台。一个充满冲突、抉择、极致爱恨的世界。你们知道那个世界，对吗？”她看向那箱漫画，“而我会给你们……一点点改变剧本的能力。”

规则在她轻柔的叙述中展开，像毒蛇优雅地盘绕：

两个灵魂，投入已知的炼狱。

一方助人，一方助鬼。

五次额外的“帮助”，在关键时刻可扭转命运。

以及——最重要的——你们无法得知对方的初始阵营。直到线索，或死亡，将谜底揭开。

“为什么？”我终于发出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堕神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深处有某种近乎食欲的东西。

“因为我厌倦了既定的圆满。”她轻声说，“我想看……当知晓一切的角色被投入棋局，当最深的羁绊被迫刀刃相向，当‘爱’本身成为最残忍的武器……你们会开出怎样的花？”

她走近，带着非人的香气。先在鸠煙额头轻轻一吻，光点没入。再转向我，冰凉的手指托起我的下巴，同样一吻。

不是祝福。是烙印。

“去吧，我的双子。去那个世界，为我上演……最盛大的悲剧。”

光晕猛地膨胀，吞没一切。

在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瞬，我听见鸠煙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雀跃：

“姐姐，要好好活着哦！等我找到你——”

而我，在无尽的坠落中，只来得及攥紧虚无中并不存在的、那颗粗糙的纸星星。

黑暗降临。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