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治疗结束后，艾德里安摘下手套，语气像往常一样平静：“我出去处理点事，很快回来。”

西奥多的呼吸一下子乱了。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拽住艾德里安的衣摆，指节用力到发白，声音发紧：“你要去哪？你也要把我丢下吗？你是不是要和那对该死的夫妇交易——你想都别想！”

“该死的夫妇”指的是谁，艾德里安不用问也知道。他脚步一顿，视线落在那只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上，神色冷了一瞬，又很快压下去。他抬手拍了拍西奥多的肩，像是安抚，也像是提醒他松手。

“别乱想。”艾德里安说，“我只是临时离开一会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西奥多的眼睛却更红了些。在他的认知里，任何“背着他做的事”都只会导向一个结果——背叛。他盯着艾德里安，像在辨认一句谎言的边缘。

艾德里安看出他的顾虑，显得有些无奈：“听着，西奥多，我只是你的医生。我不可能像空气一样二十四小时不离开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

“糟？”西奥多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你走了，那些像蚊子一样的声音就会在我耳边吵……它们会逼我发疯。我会想杀了它们，我会——我会控制不住！”

艾德里安的耐心像被什么磨断了。他皱了皱眉，语气冷下来：“那就把自己绑在椅子上。这样你既伤不到任何人，也不会失控。”

“可是医生……”

“够了，西奥多。”艾德里安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这样很烦。”

话音落下，他抽回衣角，转身就走。门被关上，“咔哒”一声轻响，像某种宣判。

西奥多僵在原地，胸口起伏得厉害。那一瞬间，他几乎认定：艾德里安终于也厌恶他了。

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准时涌上来，比刚才更尖、更近，像贴着耳膜爬行。

“蠢货西奥多。”一个尖锐、带着讽刺的声音，像玻璃划过金属。

“傻子西奥多。”一个低沉的声音，像从地板下面传出来。

“自作多情的西奥多。”一个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骨头。

还有更多，更多——那些话精准地往他最疼的地方钻：“你爸妈不要你了。”“他也会把你卖掉。”“你会害死他，所以他必须走。”“你不配被爱。”

西奥多猛地捂住耳朵，摇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不要……不要再说了……该死的……该死的！”

他的视线开始发飘。房间角落像起了一层雾，雾里站着一个看不清五官的人，身形忽近忽远，嘴唇却像贴在他眼前一样不停开合。

“傻子。”

“疯子。”

“弃子。”

“废物。”

西奥多的呼吸变成短促的喘息。他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动物，慌乱地扫视四周——桌上的花瓶，瓶身冰凉，瓶口的水还带着潮气。

他抓起来，砸过去。

“砰——！”

花瓶撞在墙上炸开，碎片飞溅，水声和瓷器碎裂的尖响混在一起。可那个“人”仍旧站在雾里，连影子都没晃一下，反而笑得更清楚了。

骂声更密了。

西奥多的头像要裂开。他抱住头，跌坐在墙角，膝盖顶到胸口，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他在心里一遍遍地怪艾德里安——怪他丢下自己，怪他没有及时出现；可下一秒，又像溺水的人一样疯狂渴望：回来，快回来。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艾德里安站在门口，视线一扫就把满地狼藉收进眼底：碎瓷、水迹、歪斜的椅子、墙角缩成一团的西奥多。

他走过去蹲下，没有责备，甚至没有皱眉，只是伸手轻轻托起西奥多的下巴，检查他的脸和手：“又发作了？有没有受伤？手给我看看。”

西奥多的睫毛抖得厉害，眼睛红得发肿。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兽，盯着艾德里安，像是确认他真的回来了，又像是怕这只是另一个幻觉。

艾德里安把帕递过去，替他擦掉脸上的泪痕，声音放得很轻：“我会收拾。你需要休息吗？”

西奥多低下头，喉结滚动了好几次，才哑着嗓子挤出一句：“抱歉，医生。”

“没关系，这很正常。”艾德里安说，“你不用一直责备自己。你只是……缺少关爱和理解。”

他扶着西奥多坐到床边，让他躺下。自己则起身，开始收拾那一地碎片，动作干净利落，像在处理一场早已预料到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