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魔药课在地下教室。这里常年阴冷,空气中弥漫着药材和防腐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斯内普教授——永远一身黑袍,面色苍白如蜡——正在讲台前讲解治疗疥疮药水的配方。
望舒坐在第二排,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快速移动。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来自讲台,越过一排排坩埚和低垂的脑袋,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其他学生身上长多了。那不是恶意,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西弗勒斯·斯内普“干荨麻,粉碎的蛇的毒牙,蒸煮过的带触角的鼻涕虫,豪猪刺。”
西弗勒斯走下讲台,黑袍下摆扫过石板地面。
西弗勒斯·斯内普“把锅从火上端开后再放豪猪刺。任何偏差——任何——都会导致药效减弱或爆炸。”
他在望舒的桌边停留了一瞬。很短暂,但足够她看清他手指关节处一道陈年的,泛白的疤痕,形状像被某种带刺的植物深深划伤。她记得秋说过:云晞·克洛维——她的亲祖母——生前最擅长培育一种带刺的月光玫瑰。
西弗勒斯·斯内普“我不希望再发生去年那样的事故。”
斯内普转身走向下一个桌子。
西弗勒斯·斯内普“如果你们的智商不足以理解简单步骤,至少让你们的本能保护你们不被自己的愚蠢烧伤。”
实操开始。教室里弥漫开怪异的气味——荨麻的辛辣,鼻涕虫的腥腻,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腐烂金属的气息。望舒专注地处理药材,动作精确。她继承自生母芈夕颜的那种近乎本能的魔药天赋。
第一步,干荨麻磨粉。她用了三下精准的研磨,粉末细度刚好。
第二步,蛇毒牙粉碎。她加入一滴月长石溶液软化,再轻轻敲击。
第三步——
西弗勒斯·斯内普“停。”
西弗勒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侧。他俯身,黑眼睛盯着她的坩埚,鼻尖几乎要碰到升腾的蒸汽。
西弗勒斯·斯内普“火候高了半度。”
他冰冷地说,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桌的学生屏住呼吸。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重做。”
望舒愣住了。她看向自己的蓝色火焰——标准的温和火,用于第一阶段熬煮荨麻粉和蛇毒牙混合液,教科书上写明需要持续稳定的低温。她敢用一整年的草药学成绩打赌,这火焰没有任何问题。
沈望舒“教授,我认为——”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认为?”
西弗勒斯打断她,声音压得更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以为你是谁?你母亲?还是你父亲?他们确实天赋异禀,但天赋不是借口。重做。现在。”
周围投来同情的目光。白诺在斜对角的位置微微挑眉,嘴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望舒咬住下唇,感到脸颊发烫——是羞耻,是困惑,还有一股倔强的愤怒在胸腔里燃烧。她沉默地清空坩埚,重新点火,重新称量第一批药材。
但就在她拿起干荨麻时,忽然明白了。
半度。
以正常观察距离,隔着半间教室和七八个冒着蒸汽的坩埚,人类的眼睛根本不可能判断出火焰温度半度的差异。除非……他一直在特别关注她的操作。从她点燃火焰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的桌面。
为什么?
望舒重新开始熬煮。这一次,她故意将火焰调低了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变化,连她身边的莉拉都没察觉。但十分钟后,斯内普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桌边。
西弗勒斯·斯内普“低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想浪费材料到什么时候?注意力,沈小姐。”
她没见过芈夕颜,只有秋偶尔提起时那些模糊的片段:一个黑发及腰的女孩,总爱一个人呆在图书馆,魔药课成绩好到让斯拉格霍恩破例为她开放私人储藏室。还有……那些没有说完的故事。
望舒深吸一口气,将火焰调整到完美的温度。这一次,斯内普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在离开前,用魔杖轻轻点了点她的桌面。一小撮银色的,像星尘般的粉末从杖尖洒落,融入她的药水中——那是月长石粉末的精华,能中和荨麻的刺激性,让药效更温和。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要求她道谢。只是继续巡视下一个学生,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下课时,学生们像逃难般涌出教室。望舒故意放慢动作,整理书包,擦拭桌面,直到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那个站在讲台前整理教案的黑袍身影。
她走过去。斯内普没有抬头,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划过,留下流畅优美的字体——那字迹和他本人尖锐的性格形成奇异的反差。
沈望舒“教授,关于我父母……您认识他们,对吗?”
斯内普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非常短暂,短暂到如果望舒不是紧紧盯着他的手,几乎会以为那是错觉。
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的每位教授都认识自己学院的学生。”
西弗勒斯·斯内普“尤其……是那些特别突出的。”
沈望舒“我母亲七年级时改良了狼毒药剂。”
望舒继续说。她强迫自己站直,像塞德里克教她的那样——当你害怕时,挺直脊背会让你的声音更有力。
沈望舒“据说您当时提供了关键建议。”
这次斯内普抬起了头。
他的黑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古井,表面平静,深处却翻涌着望舒看不懂的东西。那不是愤怒,不是不耐烦,更像一种……疲惫。一种背负了太多秘密,太多愧疚,太多未竟之事的人才有的疲惫。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从哪听说的?”
他问,声音里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
沈望舒“阿不思·波特。”
沉默再次降临。更久,更沉重。望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见”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双面间谍,不是那个刻薄的魔药教授,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被往事困住的人。
良久,他放下羽毛笔。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母亲确实……有天分。”
他说,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西弗勒斯·斯内普“但她太固执。总想用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注定的事。”
他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望舒等待。她想起秋说过的话:斯内普教授失去过很多人。有些他本可以救,有些他以为自己能救,最后都没能救成。
沈望舒“您认识我祖母吗?”
她忽然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
沈望舒“云晞·克洛维。”
她看见西弗勒斯的手指收紧,捏住了桌沿。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那张脸像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戴了太久,已经和皮肤长在一起——但他的眼睛变了。那口古井的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出去。”
他说,声音很低,低得像濒死之人的耳语。
沈望舒“教授——”
西弗勒斯·斯内普“我说出去。”
这一次,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种望舒从未听过的,近乎哀求的疲惫。她后退了一步,两步,然后转身走向门口。在手触到门把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
西弗勒斯·斯内普“我的办公室门每周三晚上八点到九点对需要……特别辅导的学生开放。”
望舒回头。斯内普已经重新拿起羽毛笔,低头书写,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西弗勒斯·斯内普“但我要提醒你,沈小姐。”
他没有看她。
西弗勒斯·斯内普“有些问题,连我也无能为力。你祖母明白这一点,你母亲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而你……”
他终于抬眼。那双黑眼睛里,望舒看见了完整的句子:
西弗勒斯·斯内普而你,最好早点明白。
她离开地窖时,走廊的冷风扑面而来。城堡已经笼罩在暮色中,窗外的天空从深蓝渐变成紫色。在回拉文克劳塔楼的路上,她遇到了阿不思·波特。他站在一扇拱窗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星光,侧脸在昏暗光线里显得格外孤独。
阿不思·波特“他跟你说了什么?”
阿不思没有回头,但知道是她。
沈望舒“说可以提供特别辅导。”
望舒停在他身边。
沈望舒“还说有些问题他无能为力。”
阿不思轻轻笑了。那笑声里没有快乐,只有理解。
阿不思·波特“我父亲说过同样的话。”
阿不思·波特“关于我的……关于很多事。他说,魔法能解决很多问题,但解决不了一个人为什么要伤害另一个人,也解决不了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想做好人,却总是把事情搞砸。”
望舒看着他的侧脸。这个男孩,常常被自己的哥哥调侃,在斯莱特林也被称为异类,此刻看起来和她是同类。
阿不思·波特“你妹妹明年入学。”
阿不思忽然说,转头看她。
阿不思·波特“如果她遇到麻烦……如果那些关于被诅咒的孩子的传言让她不好过,让她来找我。或者来找你,但如果你也需要帮助……”
他递给她一枚小小的,银制的徽章。形状是一只蜷缩的狮子,但狮子的眼睛处镶嵌的不是宝石,而是一小块黑色的石头——望舒认出那是黑湖底的曜石,能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阿不思·波特“这是我父亲给我的。他说,当我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时,就看看这个。狮子不一定要在狮群里才能成为狮子。”
阿不思顿了顿:
阿不思·波特“也许你妹妹需要听到这句话。”
望舒接过徽章。
沈望舒“谢谢。”
沈望舒“但是阿不思……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甚至没见过玉兮。”
阿不思望向窗外。
阿不思·波特“因为我见过不一样的人被怎样对待。”
阿不思·波特“也因为……我父亲说,你父母曾经在最黑暗的时候,选择站在光明的一边。哪怕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