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门在身后关上。西弗勒斯站在昏暗的走廊里,黑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久到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一滴融化的蜡油顺着铜制灯座滑落。
然后他转身,走向城堡深处一条很少有人使用的密道——那扇伪装成石墙的门在他靠近时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的螺旋阶梯。阶梯很窄。
他向下走,黑袍下摆在石阶上拖曳。越往下,空气越冷,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潮湿泥土气息。密道的尽头不是房间,而是一个小小的壁炉——没有点燃,炉膛里积着陈年的灰烬。西弗勒斯从袍子内袋掏出一把飞路粉。
西弗勒斯·斯内普“蜘蛛尾巷。”
他低声说,将粉末撒入炉膛。
绿色火焰腾起时,他没有犹豫,径直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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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尾巷19号看起来和四十年前没什么不同。狭窄的两层砖房挤在两栋同样破败的建筑之间,外墙的油漆早已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砖石。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屋里的人不想让一丝光线泄露,也不想知道外面世界的样子。
斯内普站在客厅中央。他没有点灯。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他母亲去世时的样子:褪色的印花沙发,磨出毛边的地毯,壁炉台上积灰的相框——里面是他父母唯一一张合照,两人都面无表情,像两个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陌生人。
他走到壁炉前,手指抚过冰冷的砖石。这里曾经是他童年最常待的地方——不是因为它温暖,而是因为这是整栋房子里唯一能让他感到相对安全的位置。背靠墙壁,视线覆盖整个房间,没有人能从背后接近。
安全。多么讽刺的词。
他在沙发坐下。闭上眼睛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是他想要的,不是他准备好的,只是那个女孩的一句话,一个名字,就像钥匙打开了锁死的门。
“您认识我祖母吗?云晞·克洛维。”
认识?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他认识很多人:认识莉莉·伊万斯,那个他爱了一生也毁了一生的女孩;认识阿不思·邓布利多,那个把他当作棋子也当作救赎的老人;认识伏地魔,那个他憎恨也效忠过的主人。
但云晞·克洛维……
那不是认识能概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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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第一帧画面是1971年9月,霍格沃茨礼堂。分院仪式。
西弗勒斯坐在斯莱特林长桌末端,黑袍对他来说太大了,袖口需要卷起两圈才能露出手。他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对视,但余光一直在捕捉那个红发女孩的身影——莉莉·伊万斯,他童年唯一的光。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名字。
米勒娃·麦格“云晞·克洛维!”
一个黑发女孩走上前。她很瘦,但站得笔直,东方人的面孔在礼堂烛火下显得格外清晰。分院帽刚碰到她的头发,几乎立刻就喊出了声:
万能角色“格兰芬多!”
格兰芬多长桌爆发出掌声。女孩走向那边时,西弗勒斯注意到她的眼神——没有新生的局促不安,反而有一种近乎锐利的平静,像在观察,在评估。她的目光扫过斯莱特林长桌,短暂地与他对视了一瞬。
西弗勒斯立刻移开视线。格兰芬多。和詹姆·波特,小天狼星·布莱克一样。都是那种天生就拥有一切的人:家世,外貌,被所有人喜欢的魔力。他憎恨他们。
至少当时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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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快进到三年级。魔药课。
斯拉格霍恩教授要求两人一组制作缩身药剂。西弗勒斯习惯性地独自站在角落——没有人愿意和他一组,他也乐得清净。但那天,云晞·克洛维径直走向他。
云晞·克洛维“可以和你一组吗?”
她问,声音平静,没有同情也没有施舍,就像在问现在几点。
西弗勒斯盯着她。她穿着格兰芬多的袍子,手里拿着自己的药材篮,里面每一株草药都处理得近乎完美。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为什么?”
云晞·克洛维“因为你是这间教室里唯一能和我做出完美缩身药剂的人。”
云晞·克洛维“而我想拿满分。”
就这么简单。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试图交朋友的虚伪。西弗勒斯沉默地点头,让出桌子的一半。
那堂课他们确实做出了完美的药剂——清澈的淡金色,在瓶中微微旋转。斯拉格霍恩惊叹不已,给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各加了二十分。下课时,云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他说:
云晞·克洛维“合作愉快,斯内普。”
然后她就走了。没有等他,没有试图继续交谈,就像刚才那一个半小时的默契配合从未发生。
西弗勒斯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那瓶药剂。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因为他的能力选择他,而不是因为怜悯或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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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级。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西弗勒斯记得每一个细节:走廊,詹姆得意的笑声,小天狼星懒洋洋的靠在墙上的姿势,莱姆斯试图劝阻但最终沉默的表情。还有那个咒语——“倒挂金钟!”——他双脚离地,黑袍翻卷着盖住头,世界在他眼前颠倒。
羞辱。纯粹的,彻底的羞辱。他能听见周围学生的哄笑,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能看见莉莉跑过来,脸上混合着愤怒和……失望。对他总是陷入这种境地的失望。
记忆在那一帧定格,然后以慢镜头的残忍清晰度,一帧帧展开。
不仅仅因为詹姆,更因为莉莉站在三步之外,那双绿眼睛里写满了你又来了的疲惫。最糟糕的是,云晞看见了这一切。
她站在那里,魔杖还握在手中,杖尖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自然下垂。但她站立的姿势——重心微微下沉,肩膀放松,手腕稳定——是实战训练过的姿态。西弗勒斯在斯莱特林见过高年级决斗俱乐部的人这样站立,那是随时可以施咒也可以防御的平衡点。
詹姆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了看云晞,又看了看西弗勒斯,然后发出一声夸张的,试图挽回场面的嗤笑。
詹姆·波特“梅林啊,克洛维,你认真的?为了这个——”
他朝西弗勒斯的方向挥了挥手,像在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詹姆·波特“——这个整天躲在角落里研究黑魔法的鼻涕精?”
云晞没有动。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分给詹姆,而是落在西弗勒斯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同情——西弗勒斯后来无数次回想,确定没有同情——而是一种像是在判断他受伤的程度,判断他是否需要帮助,判断他是否还能自己站起来。
云晞·克洛维“我说,放开他。”
她重复,声音比刚才更低,但走廊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是请求,是陈述。
小天狼星站直了身体。他和云晞的关系很微妙——是朋友,但总是隔着一层什么。此刻他皱起眉,那种懒洋洋的傲慢收敛了些。
小天狼星(青年时期)“云晞,别掺和——”
云晞·克洛维“我掺和了。”
云晞·克洛维“现在。”
咒语解除了。西弗勒斯摔在地上。他狼狈地爬起来,黑袍沾满灰尘,他用力拍打。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摔痛,是因为被她看见这副样子。这个格兰芬多,这个总是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的女孩,看见了他最不堪的时刻。
小天狼星(青年时期)“这事和你没关系。鼻涕精今天下午在图书馆对着莉莉施了个恶咒——我们看见了。”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我没有!”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那是一个防护咒!有人把她的书包变成了——”
詹姆·波特“变成了会咬人的老鼠?”
詹姆·波特“得了吧,鼻涕精,我们都知道你那些防护咒最后都会变成什么。就像上次你不小心把玛丽·麦克唐纳的头发变成蛇一样。”
西弗勒斯(青年时期)“不是我!是穆尔塞伯!”
云晞·克洛维“够了。”
云晞打断。她终于转向詹姆,但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落回西弗勒斯脸上。
云晞·克洛维“让开,波特。布莱克。卢平。佩迪鲁。”
莱姆斯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此刻他上前半步。
莱姆斯(青年时期)“云晞,也许我们该——”
云晞·克洛维“我说让开。”
云晞的魔杖抬起了一寸。只是一寸,但走廊里的空气骤然绷紧。西弗勒斯看见詹姆的手移向自己的魔杖,小天狼星的眼神变得危险,连彼得都从他们身后探出头,脸上是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神情。
而莉莉……莉莉看着这一切,绿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是为西弗勒斯,而是为这种永无止境的,丑陋的对抗。
就是那一刻。就是莉莉那失望到近乎绝望的眼神,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西弗勒斯摇摇欲坠的理智。
然后他做了那件让他后悔一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