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花了三分钟，烧开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容器里的水——三个保温杯，一个大号马克杯，甚至一个插着干花的玻璃花瓶被他清空后也灌满了。开水在系统中被标记为【可饮用沸水（100℃，无菌）】，似乎只要是他亲手“制备”的，就自带净化效果。
他将这些滚烫的容器小心翼翼塞进一个双肩电脑包里，用衣物隔开，拉链只拉一半散热。手里则提着那个立下大功的烧水壶，里面还有半壶刚刚沸腾的存货。
窗外的呼喊声又响了一次，这次更近了些，似乎就在楼下巷口。
“这边！避开主街！”
声音冷静，条理清晰，在背景的混乱嘶吼中显得格格不入。要么是极度冷静的强者，要么……是陷阱？末日题材里，利用幸存者同理心设置的陷阱可不少。
陆仁凑到窄窗前，小心地向下望去。侧后巷比主街狭窄得多，堆积着一些垃圾桶和杂物，光线昏暗。一个穿着浅色衬衫、深色长裤的年轻女人正背靠着巷子墙壁，手里握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拆下来的不锈钢管，警惕地扫视着巷子两头。她扎着利落的马尾，脸上有些污迹，但眼神锐利，不断抬头看向大楼的窗户。
陆仁的目光落在她脚边。那里躺着两个不再动弹的“东西”，头颅有不正常的扭曲，显然是被重击致命。而更让陆仁瞳孔微缩的是，其中一个尸体裸露的手臂上，有一片明显的、新鲜的烫伤痕迹，焦黑溃烂，与他之前用开水泼中王姐脸部的效果一模一样。
她不是诱饵。她至少干掉了一个，并且……可能观察到了开水的效果？
就在陆仁犹豫的瞬间，巷子通往主街的那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拖沓声。不止一个！
楼下的女人也听到了，她脸色一变，立刻向陆仁这栋大楼的后门方向退来，同时再次抬头，目光似乎准确地捕捉到了三楼茶水间窗口的陆仁。
两人的视线隔着肮脏的玻璃和二十多米的距离，在空中短暂交汇。女人快速做了几个手势——指指楼下后门，又指指她自己，然后指向巷子另一头威胁来的方向，最后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三个。至少三个过来了。
陆仁读懂了。她没有喊叫，怕引来更多。她在示意合作：她来处理威胁，陆仁下楼从后门出来与她汇合。
没有更多思考时间。陆仁点头，用力挥了一下手，然后转身冲向茶水间门口。门锁已坏，他小心地拉开一条缝。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臭，但暂时没有活动的身影。地上有拖曳的血迹和零星散落的文件、个人物品。
他压低身体，贴着墙，凭借记忆快速向消防通道和后门方向移动。公司所在的这栋老式办公楼结构并不复杂，后门通常用于运送桶装水和垃圾，连接着那条侧后巷。
楼梯间里传来上层的撞击声和隐约的嘶吼，但通往一层的楼梯暂时安静。陆仁心跳如鼓，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也能听到巷子里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和低吼。
终于，他看到了那扇绿色的铁质后门。门从里面闩着。
他轻轻拉开插销，将门推开一条缝。巷子里的景象涌入眼帘：那个女人已经退到了离后门不到十米的地方，背对着他，双手紧握钢管，面对着她来时的巷口。而在她前方七八米处，三个摇晃的身影正从拐角挤入狭窄的巷子。
那是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或者说曾经是。他们的制服被撕扯得破烂，裸露的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眼睛浑浊，嘴角淌着涎液。动作虽然有些僵直，但速度并不慢，而且……它们手里竟然还拿着警棍和防爆叉！
“嗬……”为首的一个保安喉咙里发出空洞的声响，加快了脚步。
女人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弓身，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陆仁注意到她的站姿很稳，重心下沉，握钢管的手势也带着某种训练痕迹——可能是医学生长期握持器械的稳定，也可能是别的。
陆仁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闪身进入巷子，反手轻轻将门掩上，但没有关死。他必须确保退路。
声响惊动了那个女人和那三个保安丧尸。女人迅速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是陆仁，眼神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随即又全神贯注面对前方。而那三个保安丧尸，则将一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新出现的陆仁身上。
“我吸引左边两个，”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你对付右边那个。它们对头部和脊椎的重击反应最明显。小心它们手里的东西。”
分配战术？这么熟练？陆仁来不及细想，右边那个拿着防爆叉的保安丧尸已经嘶吼着朝他冲来，虽然步伐蹒跚，但气势骇人，防爆叉直直捅了过来！
陆仁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烧水壶里剩下的半壶开水，迎着对方的脸泼了出去！
哗啦！
“吼——！！！”
炽热的水流和蒸汽在丧尸脸上炸开。同样刺耳的“滋滋”声响起，白烟升腾。丧尸惨嚎着踉跄后退，防爆叉“哐当”掉地，双手疯狂抓挠着脸部，那里正在迅速焦黑起泡、溃烂。
有效！而且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但陆仁还没来得及庆幸，另一个原本冲向女人的保安丧尸，突然转向，挥舞着警棍朝陆仁砸来！它似乎被同伴的惨状和开水的“气味”（如果有的话）激怒了。
距离太近，陆仁来不及再烧水。他狼狈地向后躲闪，警棍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墙上，迸出火星。
“低头！”
女人的低喝传来。陆仁下意识一矮身。
呼！
一根钢管带着风声，精准地横扫在丧尸的膝关节侧面。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丧尸失去平衡向前扑倒。女人动作毫不停顿，上前半步，钢管高高扬起，以劈砍的姿势，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倒地丧尸的后颈上。
“咔！”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丧尸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干净利落。冷酷高效。
陆仁看得心头一寒。这女人……绝不是普通的幸存者。
最后一个保安丧尸（被女人引开的那个）此时也吼叫着扑向女人后背。陆仁瞥见地上掉落的防爆叉，灵机一动，没有再去烧水——他意识到烧水需要短暂集中精神和冷却时间，在贴身战中并不好用。
他抓起防爆叉，这玩意很沉。他不懂技法，只是凭着一股狠劲，对着丧尸的腿脚猛扫过去。
丧尸被绊了一下，攻势稍缓。就这一缓的功夫，女人已经转身，钢管如同毒蛇吐信，猛地突刺，尖端狠狠捅进丧尸张大的嘴巴，从后脑贯出！
嘶吼戛然而止。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主街隐约的喧嚣，以及地上三具不再动弹的尸体。
女人喘息着拔出钢管，黑红的粘液顺着钢管滴落。她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直接锁定陆仁，上下打量，最后落在他手里空空如也的烧水壶上。
“开水？”她开口，声音依旧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兴奋？“你泼的？瞬间沸腾？怎么做到的？”
陆仁心脏一紧。秘密这么快就被盯上了？
“我……”他正想搪塞。
女人却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急于得到答案。她走到第一个被开水泼中的保安丧尸旁边，蹲下身，完全无视那可怖的溃烂面容，仔细查看伤口，甚至还用钢管轻轻拨动了一下焦黑的皮肤组织。
“瞬间高温导致蛋白质变性……但溃烂速度和深度异常，超出了普通烫伤范畴。”她喃喃自语，像在实验室里观察切片。“似乎对它们体内的某种活性物质有特异的破坏作用……有意思。”
她抬起头，看向陆仁，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你不是偶然泼中的热水，对吧？你能控制？或者……快速加热？”
陆仁沉默了几秒。在这个女人面前，简单的谎言似乎很容易被戳穿。他点了点头，含糊道：“算是……一种能力。”
女人脸上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一下，苏半夏，市医科大学病原生物学研究生，主攻古微生物与流行病学史。”她指了指地上的丧尸，“这些‘东西’，它们的状态、行为模式、还有对高温纯净水的异常反应，都超出了现有医学常识。我需要数据，需要观察，需要找到原因和可能的弱点。”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陆仁和他鼓囊囊的背包：“你的‘能力’，是目前我看到的唯一能对它们造成特异性显著伤害的。而且，你能制造安全饮水。”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务实而直接，“合作吗？我知道一个暂时安全的据点，有物资，有高度，也可能有更多线索。你需要一个懂得观察和记录、有一定自保能力、并且对‘异常’有专业敏感度的同伴。而我，需要你的能力和……样本。”
样本？陆仁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不是指它们。”苏半夏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是指你能力作用下的组织变化样本，以及……更重要的，未受污染的‘源头’样本。我认为这场灾难的起源，可能与我们日常接触的某些东西，比如水，有直接关联。你的能力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它。”
逻辑清晰，目标明确，甚至给出了双赢的理由。陆仁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苏半夏的女人，在末日里是个极其珍贵的同伴人选——前提是，她能信任。
“你说的安全据点是？”
“市图书馆。直线距离不到八百米，主体建筑坚固，高层有视野，侧翼有连接通道，最重要的是——里面有大量可能包含线索的纸质资料，以及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古籍文献阅览室，那里有我需要的部分资料。”苏半夏语速很快，“路上不会太平，主街不能走。我知道一条小路，但需要穿过两个老旧小区和一段地下管网。风险不低。”
她看着陆仁，等待他的决定。没有哀求，没有胁迫，只是一种冷静的陈述和邀请。
陆仁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空水壶，又感受了一下背后电脑包里那些滚烫的容器。独自一人，他或许能躲藏一段时间，但迟早会遇到无法应付的局面。苏半夏展现出的冷静、战力和专业知识，是生存的宝贵筹码。更何况，图书馆确实听起来比困守这栋随时可能被更多丧尸发现的办公楼要好。
“我跟你去。”陆仁做出了决定，“但路上，我们需要制定更详细的计划，尤其是关于我的……能力的使用时机和方式。它有限制。”
“很好。”苏半夏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笑意，像是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实验论证。“限制正是我需要了解的数据之一。边走边说，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抵达图书馆外围。夜晚的未知因素会更多。”
她弯腰，从那个被开水泼中的保安丧尸溃烂的伤口边缘，用一个小密封袋和镊子（她居然随身带着这个）快速刮取了一点焦黑的组织样本，然后毫不犹豫地带头向巷子深处走去。
陆仁紧了紧背包带，提起空水壶，快步跟上。
末日之路的第一位同伴，就这样以极度理性和务实的方式，结成了。
而陆仁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那栋办公楼不久，三楼茶水间那扇被他掩上的后门，被一只沾满血污的手，缓缓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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