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力一开始还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不就是一天没来吗？人家又不是他店里拴着的狗，总不能整个夏天都围着他的破店转。打破个日常而已，天又不会塌下来，犯得着揪着这点小事瞎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他那天还是在店里转了八百圈。脚底板都快磨出火星子，脑子也跟着转成了浆糊，连手机落家里了都没发现。直到晚上回家脱外套，才后知后觉摸到口袋是空的。

他扑到沙发上翻出手机，心脏突然漏跳半拍——三个未接来电，全是酷拉皮卡的。

雷欧力连刚叠好的干净衣服都顾不上，一把扫到地板上，手指抖得跟打摆子似的戳开语音信箱。

酷拉皮卡的声音从听筒里飘出来，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我猜你又把手机落店里了，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是我，酷拉皮卡。昨晚的事比预想的还要糟——不是‘有点糟’，是彻底失控了。你还记得伊尔迷吧？奇犽那个大哥。他对着亚路嘉说了一堆难听话，奇犽当场就炸了。我本来想拦着，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他们把场面闹得彻底没法收拾。奇犽爸妈气得不行，直接把他禁足在家了。这小子现在正窝在房间里赌气——对了，他们还不准奇犽见小杰。要是能的话，我真想守在奇犽房门口挡着他们。总之，接下来一个礼拜你别指望见到他了，等过了禁足期，他估计又会开始偷偷跑出来。”

听筒那头顿了顿。

雷欧力的呼吸瞬间卡在喉咙里。他要……要说什么？

“那个……”酷拉皮卡的声音突然轻了点，带着点不自然的停顿，“希望能早点见到你。”

电话咔哒一声断了。

……

雷欧力抓着头发哀嚎了一声。

靠，酷拉皮卡这小子！

他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半天，才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特意把音量调到最大。转身坐回书桌前，点开电脑想接着写医学院的申请。可敲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改对，比平时还要糟十倍。

第五次删掉整段文字后，雷欧力彻底放弃了。

他就是在给自己找事做罢了，想借着写申请分散注意力。可脑子里全是酷拉皮卡最后那句话，挥都挥不开。

酷拉皮卡现在在干嘛？奇犽还好吗？小杰有没有跟他联系过？万一小杰跑来店里问奇犽的下落怎么办？万一他们再也不来了怎么办？万一酷拉皮卡也……

店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滴答响。偶尔来一两个客人，买完东西就走，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换作以前，雷欧力巴不得能瘫在收银台后面摸鱼，吹着空调啃冰棒，把夏天过成瘫软的棉花糖。

可现在呢？安静得让人发毛。

雷欧力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一个人待在店里了。

这天他破天荒关了早店。

---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过得慢得像爬。换作一个月前，他肯定会乐得清闲，可现在店里的死寂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没人吵着要吃刨冰，没人跟他扯些有的没的，连货架上落灰了都没人提醒他。《局外人》还压在收银台底下，他只翻了一两页就扔回去了——没了奇犽抢着吐槽，看书都没味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雷欧力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完这一周。他觉得自己像个粘在习惯上的口香糖，没了小杰和酷拉皮卡的日常，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奇犽被禁足是没办法的事，可小杰总该能来吧？酷拉皮卡再忙，抽十分钟来店里喝杯咖啡的时间总有吧？

他明知道自己这想法幼稚得可笑，也清楚他们不来不是针对他，可就是忍不住往心里去。

雷欧力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等下次他们来，一定要摆张臭脸抱怨几句，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不爽。可酷拉皮卡的短信刚发过来，他手指比脑子快，秒回了一串关心的话。

他拼命逼着自己不去想——自己好像已经越来越在乎这两个家伙了，在乎到连他们不在的空气都变得难以下咽。

那三天的胡思乱想，雷欧力谁都没告诉。

---

第五天来得和第三天一样慢。雷欧力已经麻木地接受了自己要无聊到天荒地老的命运。

酷拉皮卡的短信是每天唯一的盼头，偶尔忙里偷闲看看书，日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

听见店门铃铛响的时候，雷欧力只当是又来了个买东西的客人，懒洋洋地想着：行吧，至少有事做了。他抱着刚拆箱的货转身，抬头的瞬间差点把怀里的东西全砸在地上。

小杰正大步朝他走过来，表情严肃得不像他——那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跟平时那个笑哈哈的野小子判若两人。他在雷欧力面前站定，语气硬邦邦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说啥？”雷欧力眼睛都瞪圆了，“这是哪跟哪啊？你突然要干这个？”

“我都说了，要给奇犽办生日派对！”小杰皱着眉头，语气却异常坚定，“我跟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之前那个派对的事，声音听起来特别难过。我不想让他不开心，要给他办个更好的派对！”

雷欧力正想开口反驳，说这想法太离谱了，办派对哪是张嘴就能成的事——再说了，为什么找他啊？可小杰突然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燃着两簇小火苗，语气里的担心和认真几乎要溢出来：“他值得更好的。”

雷欧力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你是真的很在乎他啊。”

小杰用力点头。

雷欧力叹了口气。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拒绝吧？

“行吧，要我怎么帮你？”

小杰的脸瞬间亮了，跟点亮的灯泡似的。

接下来一下午，小杰就像个小喇叭，叭叭叭地说个不停，一会儿要气球一会儿要蛋糕，还说要请一百个客人来。雷欧力一边听一边记，只挑着靠谱的部分写下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只能关了店门，接着听小杰天马行空地规划。

“就该在店里办！”小杰说得理直气壮，“这里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啊！”

话是这么说，可雷欧力从小到大参加过不少派对，真要自己动手办，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小杰更是帮不上什么忙。这小子心是好的，可脑子比马蜂窝还乱。他到底是怎么觉得，能把蹦床和一百个人塞进这巴掌大的店里？他们俩哪来那么多钱请乐队？更别说什么请明星了，做梦都比这靠谱。

雷欧力揉着太阳穴投降了，掏出手机给酷拉皮卡打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雷欧力和小杰挤在收银台后面，脑袋凑得比双胞胎还近，死死盯着桌上的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电话铃响到第十声时，酷拉皮卡才接起。

“喂？”他的声音带着点刚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的沙哑。

“酷拉皮卡！快帮我们策划派对啊！”奇犽的声音几乎要把听筒震碎，兴奋得像是要顺着信号扑过来。雷欧力赶紧把手机拿远半尺，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已经能脑补出酷拉皮卡同款皱眉捂耳朵的样子。

“抱歉，你说什么？”酷拉皮卡的语气里满是茫然，“小杰，你怎么拿雷欧力的手机？是出什么事了吗还是——”

“没出事没出事！”雷欧力抢过话头，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打断酷拉皮卡了，“是我俩一起用我手机打给你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是真的需要你帮忙策划派对。事情是这样的……”

他开始从头讲起，从早上小杰一头撞进他打工的服装店开始，尽量把那些黏糊糊的细节讲得直白点，故事删繁就简，该有的关键信息一个没落下。

小杰全程坐在他旁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他刚说完就抢过手机，对着听筒大喊：“所以你肯帮我们了吗？！”

“嗯……倒也不是不行。”

小杰瞬间欢呼起来。

“但是，你们必须绝对保密，尤其是对奇犽。最好在派对结束前，除了亚路嘉之外，揍敌客家族的人一个都别知道。我会把能查到的信息都发给你们，但我只能在派对当天过去。那些揍敌客，管得实在太严了……”酷拉皮卡叹了口气，“扯远了，你们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这下换小杰对着听筒滔滔不绝，把他觉得适合十三岁生日的派对项目列了一长串，嗓门大得雷欧力不得不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还好这次不是他当听筒的那头。

---

到周五的时候，一切终于准备就绪。

宾客名单列得意外的长，雷欧力成功把小杰拦在了所有辣眼穿搭之外，跟老板说好了提前打烊，派对要用的东西也全都备齐了。

就剩下等了。

至少对别人来说是等，雷欧力却在揪着各种鸡毛蒜皮的细节瞎忙活，试图转移注意力。平时安安静静的服装店现在挤得满满当当，吵得他太阳穴突突跳。他一遍一遍跟自己说，都是为了那个混小子，还有那几个嘴硬不肯承认的小鬼。

他正踮着脚调整墙上的纸链，店里的门又开了——这已经是这小时里第五十次了。他本来没打算理，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欧力抬头，撞进那双熟悉的温柔棕眸，还有标志性的金色短发。

他瞬间松了口气，咧嘴开起玩笑：“这位是谁啊？看着有点眼熟，但我好像不认识你啊。我们见过吗？”

酷拉皮卡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才一周不见而已。”

“一周？简直是我这辈子最长的一周！”雷欧力哀嚎，“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怕是还没当上医生就要秃了！”

“没那么夸张吧。”酷拉皮卡说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奇犽的臭脸可比小杰折腾人多了。他天天抱怨，虽然确实有理由，但听多了也烦。”

“两个词。”雷欧力拖长了调子，伸手比了个引号的手势，“亮片。西装。小杰找到那见鬼的亮片西装了。”

酷拉皮卡直接笑出了声。

“我差点没说服他那玩意儿不是宇宙第一好看。”雷欧力手舞足蹈地吐槽，“现在我把那套西装藏起来了，老板回来要是发现他宝贝不见了，绝对要扒了我的皮。”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酷拉皮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抬手抹了把眼角。

“好久没这样了……”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雷欧力愣了一下，看着他的侧脸，小声接了句：“我也是。”

“所有人躲起来！奇犽来了！”

小杰的大喊突然炸响，店里瞬间乱作一团。雷欧力猛地扑到灯开关前，狠狠按下去，店里瞬间暗了大半。他刚滑到收银台底下，店门的铃铛就叮铃一声响了。

空气突然安静得诡异。

奇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他站在原地，没喊任何人。

收银台底下的雷欧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膝盖顶在胸口上，只需要再等几秒，等奇犽走到店中央就行。三，二，一……

灯亮了。

“惊喜！”

小杰猛地扑到奇犽背上，声音拖得长长的：“迟到的生日快乐，奇——犽——！”

奇犽僵在原地，眼神里全是震惊，拼命压着想一拳揍飞眼前东西的本能反应。

店里的人都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什……？小杰，这是干嘛？”他终于挤出一句话。

“当然是生日派对啊！上次那个办得那么糟，我想给你办个像样的。雷欧力和酷拉皮卡也帮忙了，功劳不全是我的。你喜欢吗？”

奇犽盯着小杰看了好一会儿——雷欧力发誓他看到那小鬼眼眶红了——然后突然咯咯笑起来，把小杰拽到怀里转了个圈。“太完美了！谢谢你们！”

他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瞬间僵住，清了清嗓子，转向站在角落里的酷拉皮卡和雷欧力，别扭地开口：“还有，谢谢……你们，嗯……做的这一切。”

“多大点事。”雷欧力挥挥手，“大部分都是小杰弄的。不过，小杰？”

那小子正挂在奇犽身上傻笑，听见喊声转过头来。雷欧力学着他的样子咧嘴笑：“保持本色，小马哥，保持本色。”

小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可是我的衬衫是绿色的？”

奇犽嗤笑一声，揉了把小杰乱糟糟的头发，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拽着他挤进了人群。店里的人见状，立刻开始热闹起来。

雷欧力却没错过奇犽跳舞时偷偷朝他递来的一个眼神，他眨了眨眼，把这份无声的感谢收进心里。这是他们俩的秘密。

音乐声炸响，蛋糕被切开，礼物堆得像小山。雷欧力插着兜靠在墙上，看着派对里嬉笑打闹的人群，酷拉皮卡站在他身边，肩膀轻轻挨着他。他俩这周已经够累了。

“你看完了？”酷拉皮卡突然开口。

雷欧力挑了挑眉。

“《局外人》。”酷拉皮卡补充道。

“早看完了，一周前就看完了。你要是这周来店里，早就知道了。”

酷拉皮卡无奈地叹气，语气却带着笑意：“雷欧力，你有手机啊，发个短信告诉我不行吗？”

“那我不就看不到你听到结局时的表情了？”雷欧力挤眉弄眼地逗他，“你对那本书迷成那样，错过你的反应简直是犯罪。”

酷拉皮卡笑出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却还是温柔地笑着：“那本书本来就好看。”

这话没法反驳。雷欧力耸耸肩：“我知道，还不是因为你推荐的……”

雷欧力就这么蹲在原地，低头看着库洛洛——不对，是酷拉皮卡。背景里的派对音乐还在嗡嗡响着，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裹着人。他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可心里又飘得慌，像揣了把刚摘的糖炒栗子，烫得发痒又甜得发腻。

就这么跟酷拉皮卡贴得近近的，他脑子里那根绷了快一晚上的弦突然断了。

去他妈的。

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耳尖先烧了起来。雷欧力伸手扣住酷拉皮卡的肩膀，没等对方反应就把人往怀里带，结结实实吻了上去。

完全没他之前脑补的那么浪漫优雅。牙齿撞得生疼，嘴唇都磨麻了，活像两只急着抢食的笨企鹅，说出去都丢人。可酷拉皮卡嘴唇的温度贴上来的瞬间，雷欧力感觉有根电流顺着后脊窜了上去，麻得他指尖都在抖。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雷欧力磨磨蹭蹭睁开眼，就看见酷拉皮卡圆睁着眼睛，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像见了鬼似的仰头看他。

糟了。

他脑子里瞬间炸了锅，嘴比脑子先动起来，碎碎念个不停：“我是不是搞错了？刚才那气氛明明都快凝出冰碴子了，我还以为你也……你不应该挺乐意的吗？我没看错吧？”

直到酷拉皮卡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指扣住他的指缝，雷欧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那堆乱七八糟的纠结全说出来了。

紧绷的肩膀“垮”地松了下来。酷拉皮卡弯起眼睛笑的时候，雷欧力感觉自己刚才烧红的耳尖又烫了几分。这就够了。

剩下的派对时间，他俩干脆躲在了会场最偏的角落，像两只偷跑出来的小老鼠，谁也没再回去凑热闹。直到夜色沉下来，客人们陆陆续续散场回家，他们才从阴影里钻出来。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赶上日落。火烧云把半边天染成了熔金似的暖橙色，连风里都裹着甜丝丝的热气。

“你说怪不怪，”雷欧力晃了晃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我现在看日落，总觉得比以前好看多了。都怪你那本破书。”

酷拉皮卡笑出声，跟着他的力道轻轻晃着胳膊：“那你还挺有眼光，能看懂我的书。”

“那可不……”

雷欧力没说完，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是啊。

能看懂这本书，能牵着这个人的手看日落，真好。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