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一熬完了,新一周的糟心事却才刚拉开序幕。
托比亚斯把脑袋抵在公交车冰凉的车窗上,目光放空,看着窗外的城市街景像褪色的胶片一样滑过。今天又出了一起袭击案——冻土镇的一只山猫伤了两只河狸,直到警察赶来才把她制服。新闻主播面无表情地念着数字:截至目前,袭击事件已达三十二起。
他实在想不通,那人怎么能把这么瘆人的数字说得跟报天气预报似的。
他自己可半点都冷静不下来。光是这周就发生了五起袭击,警局里的气氛早就绷成了拉满的弓弦。今早那个绵羊女职员,连电梯都不肯跟他一起坐,嘴上还装模作样地拍着肚子说要多走楼梯锻炼身体。
托比亚斯哪会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这阵子谁愿意跟一只老虎挤在狭小密闭的金属盒子里?嫌命长吗?
他正盯着自己爪尖出神,一道温软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把他从阴郁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这个座位有人吗?”
“没——”他下意识地转头,视线撞进一双像榛果一样暖融融的眼眸里。
“你好。”他几乎是倒抽着气说出这两个字,语气里全是猝不及防的惊讶。
“又见面啦。”黑兹尔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她的女儿紧跟着跳了上来,“是孟加拉先生,对吧?”
“叫我托比就行。”他连忙纠正,耳朵尖还有点发烫,“大家都这么叫我。”
“托比老虎!”莉莉从妈妈身边探出头,声音脆生生的,引得周围好几个乘客都看了过来。
“莉莉,小声点。”黑兹尔轻轻拍了拍女儿的爪子,转头冲托比亚斯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没错。”他忍不住笑出声,“托比老虎。”
他一点都不介意这个称呼。莉莉也咧着嘴笑,两颗大门牙露在外头,模样可爱得让人想把她抱进怀里揉一揉。托比亚斯的目光不自觉飘回黑兹尔身上,她正把爪子整齐地叠放在膝头的帆布包上,耳朵放松地垂着,刚好搭在肩胛骨下面,温顺得像朵被风吹弯的向日葵。
“萨凡纳市场广场到了。”广播里的机械音突然响起,托比亚斯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好半天,耳朵尖瞬间烧得更厉害了。
车门一开,外面的喧闹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黑兹尔紧紧攥着莉莉的爪子,母女俩站在广场入口,脚步顿住了。托比亚斯跟在她们身后,看清广场上的景象时,心里沉了下去。
大概六十多个示威者正围着广场中央的喷泉转圈游行,大多是羚羊这类有蹄类动物,也混着其他食草物种。有人举着标语牌,没举牌的就把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喊得青筋暴起。
最显眼的是个圆形大牌子,红圈里写着“食肉动物”四个粗黑的大字,中间还划了一道醒目的红杠,活像个通缉令。喷泉的台阶上站着一只捻角羚,正举着扩音器对着游行的人群嘶吼。
“我说食肉动物,你们喊——”
“野蛮!”人群齐声响应,声音震得广场上的鸽子都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我们要什么!”
“把食肉动物赶出动物城!”
喊叫声此起彼伏,彻底堵死了托比亚斯往常回家的捷径。他注意到黑兹尔也在往广场那头看——昨天他还看见她们母女俩往喷泉左边的花店走,看来她的路也被堵死了。
广场上全是愤怒的蹄子,踩得地面咚咚直响。托比亚斯有点担心,就凭她们两只小兔子,恐怕根本挤不过去。
“你是不是——”“你打算——”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对视了两秒,气氛有点尴尬。托比亚斯先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说。”
“你……你能安全过去吗?”黑兹尔的目光扫过广场上怒目圆睁的人群,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担忧。
“啊?”托比亚斯低头看着这只满脸关心的小兔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本来以为对方会跟其他人一样躲着自己。
“没事,我知道别的路。”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住心口那点突如其来的暖意,“那你呢?”
“我也绕路。”黑兹尔指了指身后的小巷。虽然远了点,但至少能带着莉莉避开游行的人群,安安全全地回家。
“那就好。”托比亚斯点点头,又往广场那边瞥了一眼。几个示威者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和其他几个路过的食肉动物,眼神里的敌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得回家了。”他冲黑兹尔点点头道别,又对着莉莉挥了挥爪子。
“再见托比!”莉莉也举起空着的爪子使劲挥,要不是妈妈攥着她另一只爪子,恐怕得把两只爪子都举起来。
托比亚斯刚走出去三步,身后就传来黑兹尔的声音。
“托比亚——不对,托比!”他连忙转身,看见黑兹尔还站在广场入口,眼神认真得让他心跳漏了一拍。“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一切都太过分了。”
托比亚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也这么觉得?还是说其实他心里怕得要死,只是从来不敢表现出来?
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黑兹尔飞快地点点头,冲他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容,然后牵着莉莉转身走进了小巷。莉莉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路过广场时好奇地盯着示威的人群看了好几眼。
托比亚斯看着她们的身影拐过街角,才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他特意绕了个大圈,尽量离广场上的示威者远一点,可那些整齐划一的喊叫声还是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跟着他一路回了公寓楼。
“我说食肉动物,你们喊——”
“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