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火车站里，一个小孩趴在冰冷的长椅上，蜡笔在破旧的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小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完成什么足以载入史册的伟大工程。

周围的人要么低头刷着手机，要么拖着行李箱匆匆赶路，没人注意到这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家伙，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喧闹的空间里。

小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蜡笔在纸上飞快移动。笔记本上的涂鸦乱糟糟的，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清晰——有个永远挺直腰板的英俊高个男人，有柄泛着白光的长剑，还有个笑起来暖洋洋的火焰天使。

在页面右下角，他还画了个穿礼服戴高帽的男人，深邃的轮廓带着点异域的硬朗。那是他最近才“发现”的克莱恩·莫雷蒂。

而在这幅小画的正上方，是个小小的暖色调家：冒着热气的炖肉，门口蹲着一只黑猫，连窗帘都画得飘着温馨的弧度。

小孩终于放下蜡笔，眼睛弯成了月牙，死死盯着那页画，嘴角咧到了耳根。

他开始脑补接下来会发生的故事，手指还在笔记本边缘轻轻点着，仿佛在给想象里的剧情打节拍。

火车站的喧嚣还在继续，广播里的报站声、行李箱滚轮的摩擦声、旅客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却好像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半点没打扰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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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源堡的灰雾微微晃动。

愚者的座位上，那个穿着马甲戴高帽的模糊身影先是像水波般荡漾，随后逐渐凝实，最终变成了一个有着棕色眼眸、轮廓深邃的人类。

时隔六年，又或是在梦里度过了更漫长的岁月，克莱恩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回到源堡了。

他抬手触碰了一下跳动的深红星辰，快速梳理起塔罗会成员们的残留祈祷——大部分已经被自动祈祷功能处理完毕。克莱恩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底泛起一丝欣慰。

这帮小家伙倒是长进不小，从当初那个小团体，硬生生变成了真正的组织。

看来他们过得不错，甚至还自作主张扩充了塔罗会的规模。现在除了正牌的塔罗主成员，居然还有了不少小阿卡纳的新成员。

其实在意识漂流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了这点，直到此刻才彻底清晰起来。

不过，天尊那边好像又在搞事……

念头刚冒出来，克莱恩的身形猛地晃了晃，右手瞬间化作无数蠕动的触手，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重新变回人类的手掌。

他皱紧眉头，心脏还在狂跳。看来这次回归太急了，状态还不够稳定。

果然，回到“现实”之后，就没有在梦里那么清晰安稳了。难道梦境里还有额外的稳定机制？

看来得先休息一阵，再多找几个锚点才行。

克莱恩迅速做了两次占卜，一次是关于旧日末日的近况，另一次则是他好奇的那个“表弟”金独子。

源堡的墙壁和立柱突然震动起来，却被他稳稳扛了过去。

……最古老的梦境？

……有点意思，这是那个孩子的意志吗？

大致摸清了状况，克莱恩心中有了初步的猜测，随后缓缓闭上眼，让意识重新沉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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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独子发现自己这个表弟最近染上了个怪毛病——到处传教。

克莱恩总能凭空掏出那根造型诡异的手杖，用杖尖轻轻一点，就能瞬间治好伤口。在和提问之神的大战后，不少人都受了伤，路过那些被毁掉的金币农场时也遇到了不少伤员，这根手杖派上了大用场。

每次治好伤，他就会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赞美愚者！你想听听我们的主，愚者先生的故事吗？”

人们的反应五花八门：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不了不了，谢谢啊。”

“愚者先生？听起来有点意思，说说看。”

“赞美愚者！”

“少他妈废话。”

最后这句来自刘众赫。之前金独子一直扛着半死不活的他跑路，克莱恩心善，顺手把人也治好了。金独子本来还担心这个疯批回归者会到处搞事，结果刘众赫居然发誓说这次副本里不会杀他，最多轻轻打一下。

可谁知道这家伙就这么默默跟在队伍后面，不说话也不搞事，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

金独子忍不住问克莱恩，愚者先生到底是谁。

克莱恩却突然尴尬起来，清了清嗓子：“表弟，我觉得我也不比你差多少，你就别纠结这个了。”

“啊？”金独子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一旁的韩秀英笑得直不起腰——她不知怎么就对克莱恩颇有好感，每次都客客气气地叫他“克莱恩先生”。之前金独子和突然变得异常可靠冷静的刘尚雅汇合时，韩秀英作为前“敌人”还闹出了点小矛盾，结果克莱恩三言两语就轻松化解了，还顺带着做了自我介绍。

在金独子的印象里，表弟一直是个很稳重的人。

就连和提问之神大战的时候，克莱恩都全程保持着冷静，只在关键时刻出手——召唤出一群体型夸张的渡鸦，挡住了那发足以毁灭其他化身的黑色炮弹。渡鸦们接二连三地 disintegrate，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现在的表弟，好像变得越来越神秘，也越来越奇怪了。

为什么妈妈和表弟，这两个听他讲过《全知读者视角》剧情的人，都变得这么诡异又强大？

金独子隐约觉得这事儿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心里堵得慌。

【你的专属技能“第四面墙”正在震动！】

【“第四面墙”感到困惑。】

【“第四面墙”已稳定。】

自从在首尔废墟那次重逢后，克莱恩就一直跟在他们队伍后面，脸上永远挂着微笑。可金独子却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让他心里莫名烦躁。

当金独子被碧映的频道挖角，又转而投奔中国主播道格时，克莱恩安静地看完了全程，最后才松了口气似的说：“做得不错。”

当金独子把亚那斯普莱塔向日葵怪兽做成料理，端给克莱恩和韩秀英时，克莱恩的眼睛亮了起来，笑得格外温柔：“味道很不错。”

当金独子给刘尚雅递了没解药的亚那斯普莱塔镇静剂串，用她的性命威胁奥林匹斯星云时，克莱恩先是皱了皱眉，随后转身走到一边和韩秀英聊起了天。

当韩秀英假死，只留下一个分身时，克莱恩沉声说了句：“她还是决定走了。”

当金独子遇到小孩申喻抒，把她收为化身时，克莱恩只淡淡说了句：“有个可靠的保护者，对她来说是好事。”

当金独子在第二次赞助商选拔里坑了一众星座，被化身们追着要惩罚时，克莱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当金独子骑着米拉巴德女王逃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降落在灾难陨石所在的小岛上时，克莱恩居然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用那根神秘的手杖点了点金独子，后者喘着气道了谢，克莱恩只是笑着摇头：“不客气。”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金独子全程都看在眼里。

他那表哥自打跟过来，就像块毫无目标的浮木，天天跟在自己身后飘来飘去。顶多偶尔好奇地打量他两眼，或是顺手搭个手，再不然就是凭空摸出些奇奇怪怪的点心，旁若无人地啃得津津有味。

直到那块裹着洪水之灾的陨石裂开，直到他伸手去抓那个成年版的申幼京，拼尽全力想把悲剧拗成圆满结局的那一秒——

他分明瞥见表哥回头看了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用些诡异手段护住了周围的化身，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插手改变这个故事的走向。

金独子那一瞬间甚至恍惚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看个陌生人。

最后还是他自己硬生生扛下了一切，把局面掰回正轨。

后来刘尚雅跟他聊天时，突然冒出一句：

“金独子先生，你表哥跟你真像啊，永远都那么冷静。啊，我不是在说坏话！”

这话刚巧卡在金独子跟她坦白完童年创伤之后，尴尬得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和改变人生轨迹后第一次重逢的母亲大吵一架，积压了十几年的情绪彻底决堤，一股脑全倒给了刘尚雅。他还提到了表哥克莱恩——那是他十几岁最灰暗的日子里，唯一一个给过他容身之处的人，哪怕只是一间表哥自己都不算完全拥有的破旧宿舍。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我家其实很正常，而且……”金独子慌乱地改口，把刚说出口的真心话又咽了回去。

刘尚雅没再接话，只是默默伸出手，和他并肩走时轻轻牵住了他的手腕。

“金独子先生！”

几个小孩的叫嚷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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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正有条不紊地在梦境里观察着一切。

跟着这群人在破碎的首尔街头穿行，倒也不算无聊。尤其是能和其他人一起聊天赶路，某种意义上甚至称得上惬意。

韩秀英性格泼辣直白，聊起历史和奇闻异事时总能接得上话——毕竟她本身就是个作家。申幼京是个背负着太多愧疚的小姑娘，克莱恩会时不时和她聊两句，还会变戏法似的抛着硬币，偷偷帮她实现些小心愿。刘尚雅心思细腻，虽然早就察觉到他身上不对劲，却从不多问，只偶尔和他聊聊第一纪元地球的经典著作。克莱恩仗着上辈子当键盘侠攒下的知识储备，勉强能跟上她的节奏。

唯独刘众赫，完全搭不上话。

至于金独子，聊起日常话题总是磕磕绊绊，克莱恩干脆就时不时指着路边的风景搭话，或是问些能吃的魔物菜谱。

当然，末世危机从未远离。

路上他们救过不少幸存者，刘尚雅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甚至能压过韩秀英的冷嘲热讽，主动给幸存者分食物、发物资。金独子也会跟着帮忙。

【火焰般的恶魔法官为你持续的善举感到满意。】

【喜爱家庭的星座们为你们的兄弟情谊露出微笑。】

【获得200枚金币赞助。】

可怪事也接二连三地发生，比克莱恩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轮回都要极端。他好几次忍不住占卜危险等级，结果每次都发现，哪怕场面看起来凶险万分，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出手。无论是遭遇疑问之灾时，还是金独子突然被其他化身追杀索要四万金币时，甚至是面对化身为洪水之灾的成年版申幼京时，都是如此。

这样倒也省事。克莱恩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正好趁这个机会巩固锚点。毕竟在极端环境下，培养信徒和收集信仰都更容易……这对信徒和我来说，算是双赢。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尽量在不暴露太多梦境秘密的前提下减少伤亡，但每次都是他还没出手，核心危机就已经被解决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直到某个时刻，他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因为金独子——他这位“表弟”，是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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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独子觉得，自己真正靠近过表哥一次。

那是某次危机平息后，他偶然瞥见表哥手里捏着一封看起来做工精致的信，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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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副本结束后，众人聚集在火车站休整。克莱恩突然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一道祈祷声钻进了他的耳朵，语气自信，是个男人，听上去不算紧急……克莱恩快速分析着，哦，是伦纳德。他本来打算让自动祈祷系统处理，但听完祈祷内容后，还是决定亲自接受这次献祭。

他手里现在就拿着那张装饰精美、镶着金边的信纸，上面是首诗：

愚者先生，请从沉眠中苏醒

这世界已愈发阴郁

您伟大的荣光将照亮我们所有人

让我们齐聚您的殿堂

也请世界先生一同苏醒

赞美愚者

克莱恩的嘴角抽了抽。

诗人同学，你的诗艺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在心里吐槽。不是说了只有紧急情况才能祈祷吗？谁给你的胆子？这结尾也太敷衍了吧？

“嗯？这是什么？”

克莱恩还没来得及把信收起来，金独子就伸手抢了过去。他这位表弟皱着鼻子，一脸好奇：“你在英国的教会有人寄信过来？”

克莱恩轻咳一声：“差不多吧。”

金独子哦了一声，眼睛亮了：“你的‘愚者先生’在睡觉？那‘世界先生’又是谁？也是个神吗？有没有圣经之类的东西让我看看，也好了解下你们的教义？”

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让克莱恩简直没法开口解释。

可金独子还在不依不饶地追问：“所以说，世界先生到底是谁？”

克莱恩纠结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是我，以前在一个聊天群里的代号。”——当然，愚者也是我……

“你在睡觉？”金独子的关注点清奇。

“那是比喻。写这信的诗人朋友，不太擅长这个。”克莱恩又咳了一声，试图蒙混过关。

“你的诗人朋友？”金独子的好奇心更重了。

“对，‘星星’先生。”克莱恩忍不住笑了，“我们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哪天，你能见到他。”

“哦？那个聊天群里还有不少像他这样的人吗？”

克莱恩挑着些能说的，大概讲了讲塔罗会的成员，把不能透露的细节全含糊了过去。

等金独子终于把信还回来，克莱恩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它献祭到了源堡的杂物堆里。

呼……这位表弟也太能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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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独子早就习惯了表哥这种漫无目的的陪伴，甚至潜意识里已经依赖上了他那副永远冷静可靠的模样。所以当克莱恩突然告诉他自己要走时，他愣住了。

第六个副本公告刚下来，他们就召开了一场国王会议。最终敲定只有十人能进入副本，可刘众赫那家伙突然把最后四个名额的选拔责任全甩给了他。

金独子原本打算把克莱茵加进去——毕竟那小子能帮他压制小星球上的暴乱。结果会议开得一团糟，克莱茵却在乱哄哄的讨论里突然抬手摇头，摆明了不想去。无奈之下，金独子只好选了申喻诗顶替他的位置。

散会之后，克莱茵突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金独子。

“我要去一趟中国。”

金独子脚步一顿，回头皱眉看他：“什么？好好的突然跑那儿去干嘛？”

“我得去确认一件事。”克莱茵的眼神沉得像浸了深海的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金独子到了嘴边的劝阻突然就咽了回去。他总觉得克莱茵这话里藏着什么他不懂的东西，硬拦反而不合适。

“……那你自己小心，别惹麻烦。怎么过去？”

“我有办法。”克莱茵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劲儿。

金独子犹豫了几秒。

他已经把小说里的事都告诉克莱茵了，以那家伙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吧？

“行吧，那我等你回来。”

“后会有期。”克莱茵微微颔首，语气笃定。

金独子也笑着点头，假装自己一点都不担心：“很快就能再见的。”

克莱茵没再多说，抬手扶住头顶的礼帽，握着手杖转身往远处走去，背影很快就融进了走廊尽头的黑暗里。

金独子当时还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分别，却没想到，克莱茵这一走就没了音讯。而他和同伴们，则在漫长的等待里，接连闯过了第六、第八、第九，直到第十个副本。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