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板上的胡萝卜和青椒被切成均匀的薄片，娜娜哼着轻快的小调，手腕起落间带着多年操持家务练出的熟稔。她眼角余光扫过对面墙上的挂钟，距离纲放学回家喊饿还有三个小时——前提是他真的去了学校。

想到自家儿子那刻不住的冒险魂，娜娜忍不住弯起嘴角，眼底满是宠溺。跟他爸爸一模一样！这小家伙十有八九又翘课去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冒险了。

她放下菜刀，指尖轻轻敲了敲灶台。纲已经变了，不再记得以前的事，甚至不记得曾经的她，这确实让她心疼过。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早就爱上了现在这个小纲。他或许反应慢半拍，偶尔还犯点傻，但他勇敢、善良，浑身都透着蓬勃的生命力，这就够了。

突然传来的摔门声让她吓了一跳。她随手抓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沾着水渍的手，循着客厅里传来的熟悉笑声走出去。等等，除了纲那有点聒噪的笑声，好像还混着另一个人闷哼的声音？

难道是纲带朋友回家了？

娜娜眼睛一亮，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捂着嘴偷偷笑起来。她踮着脚走到客厅门口，就看见自家宝贝儿子正拽着一个脸色臭臭的黑发男孩往里拖，嘴巴像机关枪似的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那黑发男孩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瞪着纲，可藏在凶巴巴表情底下的纵容却没逃过娜娜的眼睛。她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听见动静，两个小家伙同时转过头。娜娜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对着那个陌生的黑发男孩招了招手：“哎呀，纲居然带朋友回家了，真让人开心！”

“妈妈！”纲咧嘴笑起来，一把把黑发男孩推到娜娜面前，“这是我的朋友索隆！他是我的第一副手哦！”

这话一出，客厅里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黑发男孩眼角狠狠一跳，抬手就给了纲一个暴栗，疼得纲嗷呜一声蹦起来。“你这个笨蛋！这种事能随便跟外人说吗？还有，我现在叫云雀恭弥！”

纲捂着额头，眼眶瞬间红了，委屈巴巴地瞪着他：“索隆你好坏！”

恭弥的目光飞快扫了娜娜一眼，又落回还在瘪嘴的纲身上，压低声音咬着牙道：“我都说了不准再这么叫我！”

娜娜站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索隆……这不就是几周前纲做噩梦时，哭着喊出的名字之一吗？当时她还以为那些都是小家伙瞎编出来的不存在的人，可现在——

那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纲——不，是路飞的朋友，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正在跟纲拌嘴的恭弥突然僵住，一双纤细却带着暖意的手臂猛地抱住了他。他下意识就想抄起腰间的拐子砸过去，可对上自家船长那个眼神时，所有动作都停住了。那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他硬生生压下了骨子里的攻击性。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抱住自己的居然是船长的新妈妈。

恭弥浑身紧绷，感觉自己的黑外套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娜娜的声音带着哽咽，轻轻说：“谢谢你……”

他眨了眨眼，有点茫然地看着松开手臂的娜娜，立刻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却还是被她的手搭住了肩膀，没法彻底躲开。“为什么……”他小声问，实在想不通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谢自己。

娜娜红着眼眶，却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即使脸上还挂着泪痕，依旧美得温柔。“纲跟我说起过你。”她的眼神带着了然，仿佛看穿了所有秘密，“我以前以为你们都不是真的……”

她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一想到我的纲会永远为你们的离去伤心，会永远孤单，我就好难受。可现在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紧紧握着恭弥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感激：“谢谢你……谢谢你真的存在，索隆君。”

……

“船长，你能有这样的妈妈，真的很幸运。”

“嘻嘻嘻嘻！我早就知道啦！”

云雀恭弥刚学会走路，就被父母灌输了一个道理——力量就是一切。

他的父母是某个实力强悍的黑道家族首领，跟地下世界各方势力都有牵扯，从他记事起，就开始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逼着他接受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训练。换做别的孩子，恐怕早就被这种高压逼垮了，可恭弥不一样。他懂父母的用意，甚至硬生生扛过了所有折磨。

其实他并不认同父母那套“强者为王，弱者如虫”的歪理。他对力量的理解，比他们深刻得多。

那个脑子里缺根筋、却拼了命也要保护同伴的船长，还有船长那份说到做到的坚定，就是他撑过日复一日非人训练的全部动力。那些训练足以把任何人逼疯，可他扛下来了。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疯了？那些关于一群爱惹麻烦的海盗，关于他们对抗全世界守护同伴的画面，会不会只是他做的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每当这时，他就会狠狠扇自己一耳光，抄起拐子投入下一轮训练。

是不是真的又怎么样？他会把这些梦境——或者说记忆——牢牢藏在心底，当成最珍贵的宝藏，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

就在这时，紫色的火焰，悄然在他掌心燃起。

四岁那年，他离开了出生的地方，来到并盛町。

小镇的风是暖的，镇上的人也是。那些善意和温柔像流水一样裹住他，把他四年来从出生起就空落落的地方填得满满当当。当然也有人会板着脸训他——比如那个每次见他单枪匹马追小混混，就会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脑袋，让他别总打架，好好享受童年的警察大叔。可更多的人是笑着接纳他的，就像杂货店的阿婆，每次他去跑腿买东西，都会摸着他的头塞给他额外的糖果。还有那些愿意跟着他的人，比如草壁哲矢，那人总能透过他一身的戾气和冷硬，看见藏在底下的力量和心软。

并盛町给了他太多太多，他无以为报，只能用自己的一切守护这里。

从此，并盛町成了他的所有物。

（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现在的他过得很好，比过去几年都要好。可有些时候，他还是会对着镜子发愣——明明该映出一头海藻绿长发、晒成小麦色皮肤的成年男人，镜中却是个有着鸦羽黑发、苍白皮肤和灰眸的孩童。

有时候他握着拐棍，会本能地觉得不顺手，总觉得手里该是和道一文字的熟悉触感。

还有时候他被惹烦了，会下意识地回头反驳，嘴里还蹦着“那个做饭鬼才”“财迷航海士”之类的词，可转过头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站着。

他不知道那些画面是真的还是幻觉，可心口还是会揪着疼。

他们不在。

为什么他们不在？

他知道自己该向前看了。他不再是索隆，他现在是云雀恭弥，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可真的太难了。就算能忘了自己曾是索隆，也忘不掉那个傻兮兮的船长，忘不掉船上的伙伴们。

他开始疯狂地想念他们。就在他快要认命，打算彻底接受云雀恭弥的人生时——

他撞上了他的船长。

那一刻他终于确定，那些画面不是梦，是他作为另一个人活过的、久远的记忆。而且这次迷失的，不止他一个。

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那群笨蛋肯定会找到船长的，大不了让路飞再用他那招牌式的横冲直撞，把他们挨个撞进自己的世界里。

（云，终于找到了归处。）

“喂，云雀……”纲吉抠着鼻子，语气拖得老长，“其他人呢？”

云雀恭弥的眼角狠狠一跳，盯着那只在鼻子里捣鼓的手，差点当场发作。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这货还记得叫他的新名字。

清了清嗓子，他没好气地开口：“我怎么知道。搞不好又迷路了。”

纲吉像看傻子似的盯着他。被自己的船长用这种眼神打量，云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又有点想笑。

“明明迷路的是你吧？他们可比你靠谱多了。”

恭弥眼一瞪，拐棍毫不留情地敲在纲吉脑门上，听得对方嗷呜一声惨叫。

“既然你说他们靠谱，迟早会找到你的。别瞎操心了，草食动物。”

“我不是草食动物！”纲吉鼓着腮帮子抗议，“我喜欢吃肉的！你忘了吗？”

“就算我想忘，也忘不掉吧。”恭弥面无表情地吐槽。

两人并肩走着，空气安安静静，却一点也不尴尬。直到几分钟后，纲吉又开了口。

“喂，索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小鹿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琥珀色的光，“我们能找到他们的，对吧？”

恭弥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灰眸里掠过紫色的微光。

“当然，船长。”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