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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失衡的天平(续)

八翼烬

铃木空看着那厚厚的信封,指尖悬在半空,没有立刻接。

佐藤家主宅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尽的妖气和血腥味,与樱花花瓣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这气息像一层黏腻的薄膜,裹在那叠纸币上,让她想起刚才中年男人空荡荡的左臂,和老妇人跪在地上时,额头磕出的红痕。

这些钱,是用血肉换来的。

就像她三年来赚的每一分钱一样,都沾着别人的恐惧,和她自己心头血的腥甜。

“不必了。”铃木空收回手,声音冷得像山手町清晨的露水,“说好的价钱,一分都不会多要。”

老妇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嗫嚅着说:“可……可您救了老爷的命啊……”

“我只是在完成交易。”铃木空转身走向门口,狱鸦振翅落在她肩头,“看好你们家的古董,别再把不干净的东西往宅院里带。”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黑色的巫女服裙摆扫过地上的樱花花瓣,带起一片暗红的血渍。那些哭泣的、道谢的、恐惧的声音都被她抛在身后,像丢弃一件沾满污渍的旧衣。

走出佐藤家主宅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看起来温暖而平静,丝毫不像刚发生过一场血腥的厮杀。

铃木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手里攥着那个装着基础酬劳的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信封很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股钝痛来得清晰。

她抬头看向街角的方向。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鲷鱼烧店,三年前,爷爷就是在那家店门口,笑着把还冒着热气的鲷鱼烧递给她,白胡子上沾着一点红豆馅。

如今那家店的招牌还在,只是颜色褪得厉害,门口排队的人稀稀拉拉,再也没有当年的热闹。

铃木空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家店走去。

排队的大多是老人,手里拎着刚买的蔬菜,低声交谈着家常,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没有人知道,就在几公里外的豪宅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人与鬼怪的厮杀;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黑色巫女服、神情冷冽的年轻女孩,肩膀上停着一只会吃鬼怪的三眼妖魔。

在他们眼里,她或许只是个赶时髦、穿奇装异服的普通女孩。

“小姑娘,要点什么?”窗口后的老师傅笑着问,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

铃木空看着玻璃柜里摆放整齐的鲷鱼烧,金黄色的外皮上还留着烤焦的纹路,散发着甜腻的红豆香。那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将她拽回三年前的那个午后。

“爷爷,我要两个!一个红豆馅,一个奶油馅!”

“好好好,我们小空要什么,爷爷都买。”

……

“一个红豆馅。”铃木空的声音有些发哑,她从信封里抽出几张纸币递过去。

老师傅接过钱,麻利地夹起一个刚出炉的鲷鱼烧,用油纸包好递给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铃木空接过鲷鱼烧,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烫得她下意识缩回手。油纸里的甜香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钻进鼻腔,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没有吃,只是将鲷鱼烧塞进和服的袖袋里,转身离开。

刚走没几步,狱鸦突然发出一声警惕的嘶鸣,不安地在她肩头扑腾着翅膀。

铃木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老人们在公园里打太极,孩子们追着一只流浪猫跑过,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没有丝毫鬼怪出没的迹象。

可狱鸦不会平白无故地躁动。它的三只眼睛死死盯着街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那里的落地窗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袈裟的身影。

是无名。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帽兜摘了下来,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深蓝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窗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姿态闲适得像个普通的午后小憩的客人。

铃木空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故意跟着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一个连人类的喜怒哀乐都没有的神,怎么会故意跟踪一个渺小的巫女?他大概只是恰好路过,恰好选择了这家咖啡店,恰好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就像他恰好出现在佐藤家的书房,恰好救了她和狱鸦一样。

一切都只是“恰好”,无关乎在意,更无关乎在意。

铃木空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跑。她不敢再看那家咖啡店,不敢再看那个白衣身影,仿佛多看一眼,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就会瞬间崩塌。

可那道目光,却像有实质一般,紧紧跟在她身后,穿透人群,穿透喧嚣,直直落在她的背上。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嘲讽,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让她难受。

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在自己的爱恨里挣扎。

“别跟着我!”铃木空猛地转过身,对着街对面的咖啡店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街上的行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咖啡店窗边的无名似乎愣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目光落在铃木空身上,依旧平静无波。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困惑她为什么会突然激动。

过了片刻,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一块方糖。他用指尖捏起方糖,轻轻放进咖啡杯里,动作优雅而缓慢。

蔗糖融化的声音似乎穿透了街道的喧嚣,清晰地传到铃木空耳中。

那声音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爷爷以前喝咖啡的时候,也喜欢放两块方糖。他总说,生活已经够苦了,喝点甜的,能让人开心点。

可开心这种东西,早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就随着爷爷的体温一起,彻底凉透了。

铃木空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巷子里很窄,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垃圾桶,散发着一股馊臭味。阳光被两侧的高楼挡住,显得阴暗而潮湿。

铃木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袖袋里的鲷鱼烧已经凉了,硬邦邦的,硌得她胳膊生疼。

“唳……”狱鸦担忧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铃木空没有理它,只是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神总能轻易地让她失控?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喝咖啡,都能让她想起爷爷,想起那些早已被她埋葬的温暖和痛苦?

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拿着爷爷的桃木枝出现在她面前,故意坐在她和爷爷常去的咖啡店附近,故意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在恨意和那丝该死的渴望里反复煎熬?

可他是神啊。

一个连人类的七情六欲都没有的神,怎么会有“故意”这种心思?

他大概只是觉得有趣吧。

就像看着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挣扎得越厉害,他看得就越专注。

“呵呵……”铃木空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绝望,“真是可笑……”

她从袖袋里拿出那个凉透的鲷鱼烧,用力扔在地上。硬邦邦的外壳摔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裂开一道口子,里面的红豆馅露出来,像一滩凝固的血。

就像爷爷死时,胸口漫出来的血。

也像她手腕上,不断渗出的心头血。

都是一样的红,一样的腥甜,一样的……毫无意义。

铃木空蹲下身,看着地上那个破碎的鲷鱼烧,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石板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很快就被干燥的空气吸干,不留一丝痕迹。

就像她的眼泪,她的痛苦,她的恨,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眼里,大概也是如此。

不值一提,转瞬即逝。

***咖啡店的落地窗前,无名看着铃木空踉跄着冲进小巷的背影,深蓝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他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加了方糖的咖啡带着一丝甜腻的苦味,顺着喉咙滑下去,留下一种奇怪的口感。

他不太明白这种味道。就像他不太明白,刚才那个女孩为什么会突然情绪激动,为什么会对着他低吼,为什么会像丢垃圾一样扔掉那个看起来很美味的鲷鱼烧。

人类的情绪,真是一种复杂而奇怪的东西。

他放下咖啡杯,目光落在窗外那个紧闭的小巷口。那里的阳光被挡住了,显得很暗,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能感觉到,那个女孩的情绪波动很剧烈,悲伤、愤怒、绝望……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乱麻,理不清,剪不断。

这种波动,比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失去手臂时的痛苦,比三年前关东平原那些瘟疫患者临终前的哀嚎,都要清晰得多。

为什么?

无名微微歪了歪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杯壁上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像刚才那个女孩袖袋里鲷鱼烧的温度。

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白光。那光芒很淡,几乎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小巷里那个女孩的位置,和她此刻的心跳——急促而微弱,像一面即将破碎的鼓。

他能轻易地抚平她的悲伤,就像治愈她的伤口一样,将那些负面情绪转移到自己身上。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的悲伤,与他无关,就像关东平原的瘟疫,与佐藤家的鬼怪无关一样。

都是世间常态。

无名收回手,白光消散在空气中。他拿起桌上的账单,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白袈裟的衣摆在人群中穿梭,银白的发丝偶尔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眸。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像没有人注意到空气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圣洁气息。

他走到那个小巷口,停下了脚步。

巷子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垃圾桶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女孩靠在墙壁上,低着头,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一片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叶子。

她的身边,那只三眼狱鸦正不安地踱步,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哀鸣。

无名站在巷口,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巷子里的石板路上,刚好落在那个女孩的脚边。

那影子圣洁而温暖,却又带着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他和她,划分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伸出手,想要捡起地上那个破碎的鲷鱼烧。指尖快要触碰到油纸的瞬间,却又猛地顿住。

为什么要捡起来?

是因为它看起来很可怜?还是因为它曾被那个女孩珍视过?

这些理由,都不符合他作为神的“平衡”之道。

无名收回手,转身离开。

白袈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没有回头,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巷子里的铃木空,在无名离开后很久,才缓缓抬起头。

她看着巷口那个空荡荡的方向,眼眶依旧红着,却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刚才,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在巷口徘徊,带着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香,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迟疑?

是错觉吗?

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神,怎么会迟疑?

铃木空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弯腰捡起地上那个破碎的鲷鱼烧。油纸已经脏了,红豆馅也掉了出来,看起来狼狈不堪。

就像她自己一样。

她没有扔掉,而是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袖袋里,贴身收好。

然后,她抬起头,迎着巷口透进来的微光,一步步走了出去。

阳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寒意。

她知道,无名还会出现的。

在她最狼狈、最痛苦、最不堪的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痛苦,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在自己的爱恨里反复沉沦。

而她,除了承受,别无选择。

因为她是铃木空,一个被神明遗弃的巫女。

她的命,她的恨,她那点可怜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都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就像那个破碎的鲷鱼烧,甜腻的红豆馅洒了一地,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她的心,也是如此。

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在爷爷倒在鸟居下的那一刻,就已经碎了。

后来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痛苦,都只是在那些碎片上,再添一道新的裂痕而已。

而那个叫无名的神,就是那个不断在她伤口上撒盐的人。

用他的圣洁,用他的平静,用他那套冠冕堂皇的“平衡”理论,将她的心脏,一点点碾碎,直到再也拼不出任何形状。

铃木空走出小巷,街上的喧嚣依旧。她看着远处那家咖啡店的落地窗,那里已经换了新的客人,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她深吸一口气,将袖袋里那个破碎的鲷鱼烧攥得更紧了些。

然后,她转身,朝着神社的方向走去。

黑色的巫女服裙摆扫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无声的挽歌,诉说着一个被神明遗忘的灵魂,在爱恨的泥沼里,如何一步步沉沦,又如何一步步……走向更深的绝望。

她的肩上,三眼狱鸦安静地站着,三只眼睛里的猩红光芒,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三滴凝固的血泪。

预示着,这场由神明和巫女共同谱写的虐恋悲剧,才刚刚开始。

而她的心,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被反复凌迟,反复折磨,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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