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十点，长青科技所在的创新园区B栋楼下，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前台行政小赵第三次检查了自己的妆容和工牌，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实习生说：“听说了吗？总部那边今天有‘大人物’过来突击检查！说是战略投资部的总监亲自带队，不打招呼的那种！”
实习生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啊？那我们要不要通知各部门老大？”
“通知什么呀！领导说了，就当不知道，该干嘛干嘛，但都把皮绷紧点！”小赵拍拍胸口，“我的天，我可只在公司年会的大屏幕上见过那位……据说真人比视频里还帅，但也更吓人。”
“为什么吓人？”
“你是新人，不知道。林总监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要求高。去年他来视察隔壁项目组，问了三个问题，就把他们组长江总问得汗流浃背，回去那个项目组就重组了……”
两人正嘀咕着，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的男人身材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暗格纹西装，白衬衫挺括，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松着第一颗纽扣。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沉静，步履从容，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身后跟着两男一女，也都穿着正式，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文件夹，表情严肃。
正是林峥和他的助理团队。
前台小赵瞬间站得笔直，声音都甜了八度：“林总监好！欢迎莅临长青科技！需要我们通知……”
“不用。”林峥打断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随便看看。你们忙。”
说完，他径直带着人朝办公区深处走去，留下前台几人面面相觑，又松了口气——至少没在前台挑出毛病。
林峥的到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开放式办公区引起了细微的、压抑着的骚动。敲击键盘的声音似乎更密集了，接电话的语气更专业了，连走路的步伐都快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追随着那道挺拔的身影。
市场部在办公区靠南的位置。此刻，向方远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修改着一份产品推广方案的PPT。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小臂和那根褪色的红绳。晨光从旁边的窗户落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跳跃。
同组的张姐端着水杯经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朝入口方向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诶，方远，看那边。”
向方远茫然地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林峥？
他怎么会在这里？！昨天不是才……今天就在公司碰上了？还是以这种“总部领导视察”的身份？
向方远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瞬间漏跳好几拍。他看着林峥在市场部主管的陪同下，步履沉稳地走过一个个工位，偶尔停下，问一两个问题，语气平和，被问到的同事却无不紧张地站起来回答。林峥听得很认真，偶尔点点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清明。
他今天看起来……格外不一样。不是咖啡店里温和的顾客，不是医院和车子里体贴的守护者，也不是昨晚餐桌对面坦诚的告白者。而是正昌集团的林总监，是手握权柄、目光如炬的决策者，是能轻易决定很多人职业命运的“大人物”。
这种身份带来的距离感和压迫感，让向方远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起来，最好变成透明人。
然而，事与愿违。
林峥的脚步，在市场部这片区域，似乎放缓了。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一个个工位，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靠窗那个位置。
四目相对。
向方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出于对上级领导的基本礼节——身体有些僵硬。
林峥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朝这边走了过来。
市场部主管连忙跟上，介绍道：“林总监，这是我们市场部二组的同事，向方远。方远最近在负责‘绿源’环保材料线的线上推广方案，做得不错。”
向方远感到主管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连忙开口，声音有点干：“林总监好。”
林峥停在他工位旁，目光落在他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PPT上，又扫过他桌面——整齐的文件，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还有一个“诗和”咖啡店标志的马克杯。
“嗯。”林峥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个人的耳朵里，“‘绿源’线的方案我看过初稿，切入点有新意，但数据支撑和渠道落地部分还可以更扎实。”他的点评专业而直接，是对工作的正常指导。
“是，我们正在完善。”向方远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含义各异的视线。
“不介意我看看你最新的修改思路吧？”林峥问，语气是征询的，但没人会真的拒绝。
“当、当然不介意。”向方远侧开身，让出电脑前的位置。
林峥俯身，单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滑动鼠标，专注地看着屏幕。这个姿势，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向方远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柑橘调香水味，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办公室独断的冷冽气息。
向方远的身体更加僵硬了，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他不敢动，目光只能落在林峥骨节分明、操作鼠标的手上，那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的铂金腕表，表盘折射着冷光。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明明只有几十秒，向方远却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里，”林峥忽然开口，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某一段落，“用户画像可以再细分一层，针对B端和C端客户的不同痛点，制定差异化内容。还有，预算分配的比例，需要更明确的ROI预估支撑。”
他的指尖离屏幕很近，几乎要碰到。声音就在向方远耳边响起，低沉而平稳。
“好的，林总监，我记下了。”向方远连忙应道，声音有些发紧。
林峥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那股迫人的气息稍稍散去。他看了一眼向方远，目光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市场部主管：“整体方向不错，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你们要多给机会磨炼。”
“是是是，林总监说得对。”主管连连点头。
林峥不再多说，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去，仿佛向方远只是他视察途中遇到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名员工。
直到那行人的身影消失在研发部门口，市场部这片区域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响起一片压低了的议论声。
“哇，方远，林总监亲自给你指点诶！”邻座的同事凑过来，羡慕又好奇，“他说话好有气势，但听起来人还挺温和的？”
“就是正常的工作指导吧。”向方远含糊地回答，坐回椅子上，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他端起桌上的马克杯，想喝口水压压惊，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我去接点水。”他拿起杯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工位。
茶水间在走廊尽头。向方远走进去，里面没人。他松了口气，将杯子放在饮水机下，按下热水键，盯着水流注入杯中，热气氤氲开来，试图让自己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刚才那一幕……太突然了。林峥的出现，他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有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和气息……都搅得他心慌意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微服私访”顺道看看？还是……故意的？
向方远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茶水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向方远以为是哪个同事，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然后，整个人再次僵住。
林峥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反手，极其自然地将门关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不算宽敞的茶水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饮水机加热的微弱嗡鸣。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林峥走到他身边，同样拿起一个干净的纸杯，接了点温水。他侧过头，看向身体紧绷、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放的向方远，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真实的弧度。
“吓到了？”他问，声音比刚才在办公区时低柔了许多，带着一丝笑意。
向方远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兔子。
林峥低笑一声，喝了一口水：“看来是吓到了。放心，门没锁，随时可以出去。”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是……正好也想喝点水。”
这个理由，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总裁办所在的楼层和这层，怎么可能共用同一个茶水间？
向方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林总监……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视察……结束了吗？”
“还没。中场休息。”林峥放下纸杯，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诗和”马克杯上，眼神柔和了些，“这个杯子，很衬你。”
向方远手指收紧，握紧了温热的杯壁。
林峥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距离。茶水间的空间本就不大，这一步，让两人几乎呼吸相闻。向方远能清晰地看到他镜片后深邃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以及……那里面映出的、自己有些慌张的脸。
“向方远。”林峥叫他的名字，声音压得更低，像耳语，“昨晚，睡得好吗？”
这个问题，与工作无关，与视察无关，带着明显的私人关心，甚至……一丝暧昧。
向方远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还、还好。”
“我睡得不太好。”林峥忽然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太着急，把你逼得太紧。”
向方远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所以，”林峥看着他，目光坦诚，“今天我来，除了正常工作，也是想看看你。看看你在工作时的样子。”他笑了笑，“很认真，很有想法。和咖啡店里，又不太一样。”
这种直白的情话，被他用如此平静自然的语气说出来，杀伤力倍增。向方远只觉得耳根的热度迅速蔓延到脖子。
“林峥……这里是公司……”他艰难地提醒，声音微弱。
“我知道。”林峥点头，“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你一起……接杯水。”他指了指饮水机，表情无辜。
可他明明什么都做了！用眼神，用语气，用这该死的、让人无所适从的靠近！
“你……”向方远又气又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峥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眼底笑意加深。他忽然伸出手，指尖极快、极轻地，碰了一下向方远握杯的手指，一触即分。
“晚上，‘诗和’见？”他问，不是命令，是带着商量的邀请。
向方远手指被他碰过的地方，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酥麻感一直传到心里。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林峥满意地笑了，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礼貌的距离，又恢复了那种温和而疏离的精英气场，“那我先回去了。向同事，好好工作。”
他朝向方远微微颔首，转身，拉开茶水间的门，从容地走了出去。
留下向方远一个人，站在氤氲的热气中，捧着渐渐变凉的杯子，心跳如雷，脸颊滚烫。
半晌，他才猛地回过神，懊恼地低吟一声，把发烫的额头抵在了冰凉的饮水机外壳上。
完了。
他好像……真的逃不掉了。
而门外，重新汇入视察队伍的林峥，神情自若地听着下属汇报，指尖却在无人注意时，轻轻摩挲了一下。
刚才碰到的那截手指，温热，柔软。
嗯，今天这趟“微服私访”，收获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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