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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邀请

异常值

沈渊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地扩散。接下来的几天,青岩高中表面一切如常,秋日晴好,桂花开始飘散甜腻的香气,学生们穿梭于教室、操场和食堂,抱怨着渐多的作业和即将到来的月考。但在林羽眼中,空气里仿佛飘浮着看不见的尘埃,带着某种紧绷的、等待裂变的静默。

他像一个精密仪器调整过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描着校园。观测器几乎不离身,随时记录着苏晓稳定得诡异的198%妖气值,行政楼顶层那持续不断、令人心悸的>999%辐射,以及旧校舍偶尔闪现、难以定义的微弱涟漪。

苏晓表现得毫无破绽。她按时上课,安静听讲,成绩中上,与同学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完美的“普通转学生”。如果不是观测器上那刺眼的数值和那个“局部场干扰”的标记,林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沈渊则继续着他的“随性”教学风格,物理课上得云山雾罩,更多时候让学生自己看书或讨论,自己则端着他那个永远泡着浓茶的玻璃杯,靠在讲台边神游天外,偶尔插一两句看似随意、细想却有点微妙的话。他没有再主动找过林羽,但林羽能感觉到,对方偶尔掠过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的、懒洋洋的审视,如同阳光下的猫,看似慵懒,爪钩却收在肉垫里。

陈浩的调查进展缓慢。沈渊的履历干净得过分,除了校长那龙飞凤舞的推荐签名,查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过往。校长本人更是深居简出,除了每周一的例行晨会,几乎不露面。旧校舍那边,外围观察没有发现新的明显活动痕迹,但陈浩汇报说,有几个住校的低年级学生之间,开始流传关于旧校舍“夜半哭声”和“窗户后的人影”的传言,多半是青春期过剩的想象力作祟,林羽却记在了心里。

打破这脆平衡的,是一张纸条。

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林羽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完新一期校刊的稿件,正准备锁门离开,发现门下塞进来一张对折的、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便签纸。

他捡起来,展开。纸上是打印的宋体字,内容简短:

“放学后,旧校舍地下储藏室。一个人来。想知道‘校准’的真正含义吗?”

没有落款。纸张和墨迹都是最普通的款式,无法追踪来源。

林羽的指尖微微发凉。旧校舍。校准。这两个关键词的组合,指向性再明确不过。沈渊。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自己暗中的调查?还是设下了一个更直接的试探(或陷阱)?

纸条上没有威胁,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邀请意味。想知道“校准”的真正含义——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林羽目前最大的困惑和需求。沈渊显然很清楚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去,还是不去?

风险显而易见:旧校舍本身存在不明异常,沈渊身份莫测,且明显掌握着超出常规认知的手段。独自前往,如同踏入未知的迷雾。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被动观察和外围调查获取的信息太有限、太破碎。沈渊主动接触,无论目的为何,都可能提供关键情报,甚至揭开观测器读数背后的一些谜团。而且,“一个人来”的要求,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诚意”的表示——至少表面上,对方也打算单刀赴会。

林羽沉思片刻,将纸条收起。他快速检查了一遍观测器的状态,能源满格,所有功能正常。又从办公桌抽屉深处取出一支小巧的强光手电和一支伪装成普通钢笔的高压电击器(那个神秘人留下的“应急物品”之一),贴身放好。

他没有通知陈浩。纸条要求“一个人”,他不想节外生枝,也避免将陈浩卷入不可预知的危险。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学楼。林羽混在人群中,却渐渐偏离了通往宿舍和校门的主干道,拐向那条通往西北角的僻静小径。

秋日的傍晚来得早,天色已经染上了灰蓝的调子。小径两旁的树木枝叶开始模糊成一片片深色的剪影,风穿过时发出比白天更响的呜咽。越靠近旧校舍,周围越是寂静,连虫鸣都稀疏了。

那座暗红色的三层砖楼在暮色中沉默矗立,窗户后黑洞洞的,像是无数只空洞的眼睛。白日的颓败在渐暗的光线下,多了几分阴森。

林羽在旧校舍锈蚀的铁艺大门前停下。大门用一条粗重的铁链锁着,锁头锈迹斑斑。他观察四周,没有看到沈渊的身影。纸条上说的是“地下储藏室”,入口应该不在这里。

他记得上次探查时,侧面那处松动的砖石和后面的空洞。绕到侧面,暮色更浓,杂草和藤蔓的阴影拖得老长。那片被压塌的藤蔓还在,松动的砖石也依旧。他蹲下身,没有直接去碰砖石,而是先用观测器对准扫描。

屏幕显示,砖石后的空洞依旧存在,周围的密度异常也还在。但这次,在频谱图的极边缘,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脉冲信号,与旧校舍整体的沉寂背景格格不入。像是……某种信标,或者引导。

沈渊在里面?还是他留下了什么?

林羽没有犹豫太久。他小心地移开那块松动的砖石,后面果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勉强可容一人弯腰钻入。一股陈腐的、带着泥土和霉菌味道的空气涌出。

他打开强光手电,一道光束刺入黑暗,照亮了洞口后一条向下倾斜的、布满灰尘和碎砖的狭窄通道。通道似乎通往建筑地基下方。

观测器显示,进入探测范围的脉冲信号清晰了一点,但旧校舍整体的“无异常能量反应”状态依旧。那偶尔闪现的涟漪和上次三楼窗户后的诡异色彩,此刻都没有出现。

林羽深吸一口气,弓身钻了进去。

通道很短,大约只有四五米,尽头是一扇半掩着的、厚重的木门。木门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裸露的木头发黑,门轴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脉冲信号就是从门后传来的。

林羽侧身闪入门内,手电光束扫过。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下储藏室,面积不大,约莫二十来平米。空气中灰尘弥漫,手电光柱里能看到无数细小的颗粒飞舞。靠墙堆放着一些破损的课桌椅、锈蚀的铁皮柜、蒙着厚厚灰尘的体育器材(旧式的鞍马、跳箱),还有一些看不清内容的、用防尘布盖着的杂物。天花板很低,裸露着粗大的管道和电线,有些电线已经断裂,垂挂下来。角落里,似乎还有一口废弃的深井,井口用破损的水泥板半盖着。

而在储藏室中央,空出了一小片地方。那里摆着一张还算完好的旧书桌,桌上放着一盏样式古老的、正在散发昏黄光晕的煤油灯。灯旁,是那个熟悉的老式玻璃茶杯,热气袅袅。

沈渊就坐在书桌后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页面泛黄、没有封皮的书,正就着煤油灯的光线阅读。他依旧穿着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听到动静,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向门口的林羽。

“来了?”他语气平常得像是两人在教师办公室相遇,随手把书扣在桌上,“还挺准时。把门带上吧,风大。”

林羽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通道的微弱光线和气流。储藏室内顿时只剩下煤油灯跳跃的光晕,以及手电筒的光柱。他将手电光调暗了些,但没有关闭,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观测器在另一只手中悄然运作。

除了煤油灯和茶杯的热源,以及沈渊本身(观测器对沈渊的读数依旧奇怪地保持着“普通人类”的基准波动,没有任何异常显示),房间内没有其他明显的生命或能量信号。那个脉冲信号,似乎就来源于桌上那盏煤油灯?或者是沈渊随手丢在桌上的那本旧书?

“沈老师。”林羽保持距离,声音平静,“用这种方式‘邀请’,不太符合教师身份吧。”

“教师身份?”沈渊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吹了吹气,“那东西有时候挺碍事的。坐。”他用下巴点了点书桌对面另一张堆着灰尘的木凳。

林羽没有动。“纸条上说,关于‘校准’。”

“急什么。”沈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视线落在林羽手中的观测器上,“带着它来的?正好。”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煤油灯的光将他脸上疲惫的纹路照得更加清晰,但那双总是耷拉着的眼睛里,此刻却没什么倦意,反而有种沉静到近乎锐利的东西。“先问你个问题,林羽同学。你用它,‘看’到了什么?比如说,现在这个房间,我。”

林羽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房间内无异常能量反应。老师您……数据显示为正常人类基准。”

“正常人类基准。”沈渊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那外面呢?那个转学生小姑娘,行政楼顶楼,还有这栋旧楼偶尔的‘抽风’,你的宝贝机器又怎么告诉你?”

林羽心头一凛。沈渊果然什么都知道。“苏晓同学,个体妖气值稳定在198%左右,伴有未明局部场干扰。行政楼顶楼……信号强度超出测量范围,预估超过999%。旧校舍……有不明微弱扰动和非标准能量痕迹。”

“198%……999%……非标准能量痕迹……”沈渊像在咀嚼这些词汇,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数值倒是记得挺清楚。那根据你的……嗯,知识库,或者操作手册,这些数值分别意味着什么?危险等级?应对策略?”

林羽再次沉默。内部资料描述模糊,他自己也更多是依赖数值高低和经验判断。“高数值通常意味着高活性的异常存在,潜在威胁等级高,建议上报、监控或…… containment(遏制)。”

“Containment.”沈渊点点头,“很标准的应对思路。那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的‘高活性异常存在’之一,就坐在你对面,泡着茶,看着旧书,而你的机器却说他是‘正常人类基准’……你觉得,是机器准,还是你的‘标准’该变一变了?”

林羽的手指收紧。沈渊是在承认自己就是异常?还是另一种层面的误导?

“老师的意思是,观测器的读数,可能受到干扰,或者……其测量基准本身,就有局限性?”

“不是‘可能’,是肯定。”沈渊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你那台小机器,测的是一种它被设定好能识别、能量化的‘频谱’。就像收音机只能接收特定频率的广播。但世界上的‘声音’,远远不止广播频段。有些‘声音’频率太低,有些太高,有些根本就不是‘声音’。你的机器对它们‘失聪’,或者听到的是扭曲的杂音,然后把杂音的强度换算成百分比,告诉你‘妖气值198%’。”

他顿了顿,看向林羽,目光似乎能穿透镜片:“那个叫苏晓的小丫头,她身上缠绕的东西……未必是你机器理解的那种‘妖气’。行政楼里那位……更不是。至于这里,”他环顾了一下昏暗的储藏室,“留下的‘回声’,就更杂了。你的机器偶尔捕捉到一点边角料,显示成‘涟漪’或者奇怪的色彩,已经算灵敏度不错了。”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林羽原有的认知框架。不是妖气?那是什么?不同的“频谱”?“回声”?

“那我该如何……‘校准’?”林羽问出了核心问题。

沈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自己:“用你的眼睛,耳朵,脑子。别太依赖机器给你的‘答案’。先学会‘看’。”他忽然伸手,在煤油灯的火苗上空轻轻一拂。

没有任何咒语或手势,但林羽的肉眼清晰地看到,那昏黄的火苗跳跃了一下,焰心处,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幽蓝色。与此同时,他感到手中的观测器微微一震。

他立刻低头看去。

屏幕上,代表沈渊位置的、原本平稳的“正常人类基准”波形,在刚才那一瞬间,出现了一道极其尖锐、高耸的脉冲,峰值瞬间突破了仪器显示上限(>1000%?),然后又瞬间回落,快得像是错觉。而在频谱图上,闪过一段完全陌生、无法归类的复杂波形,与之前记录过的任何“妖气”频谱都截然不同。

“这是……”林羽猛地抬头。

“一点小把戏,不同的‘频率’。”沈渊平淡地说,仿佛刚才只是弹了弹灰,“你的机器捕捉到了其中一点点‘溢出’的能量,把它强行折算成它数据库里最接近的‘妖气’强度,给出了一个破表的数字。但实际上,那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而且形状根本就不是冰山。”

他看向林羽,眼神变得认真了些:“真正的‘校准’,不是调校机器。是拓展你自己的‘接收范围’。学会感知那些机器感知不到的东西,理解那些数值无法代表的意义。否则,你就像戴着一副只能显示红绿色的眼镜去判断一幅画的全部色彩,还坚信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

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沉浮。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羽问,“还有,校长室里的……到底是什么?苏晓又是什么情况?旧校舍的这些‘回声’,又是什么留下的?”

问题连珠炮般抛出。

沈渊却拿起书,重新翻开,似乎不打算再深入:“为什么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你还不算太笨,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这学校平静太久了,有些‘灰尘’该扫一扫了。但我一个人,有点懒。”

这算是什么理由?

“至于其他问题,”沈渊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我能提醒你的是:别被数值吓到,但也别掉以轻心。苏晓那丫头,暂时没有恶意,但她自己恐怕都搞不清自己带着什么。行政楼那位……暂时还算安稳。旧校舍的‘回声’,比较麻烦,它们……有点‘饿’了。”

饿?

“它们……以什么为食?”林羽追问。

沈渊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看了林羽一眼,那眼神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幽深。

“情绪。记忆。或者……活人的‘注意力’。”他慢悠悠地说,“尤其是恐惧、怨恨、强烈的好奇……对这些‘回声’来说,就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烛火,很……诱人。”

林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想起了那些关于旧校舍“夜半哭声”和“窗户人影”的流言。如果那不是学生的想象,而是“回声”在试图吸引“食物”……

“所以您让我来旧校舍……”

“让你感受一下环境。”沈渊打断他,“顺便,给你个任务。”

“任务?”

“流言开始传了,说明‘回声’的活性在增加。它们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可能是新来的‘大灯泡’(指苏晓),也可能是别的。我需要你去查清楚,最近除了苏晓转学,学校里还有什么‘变化’,或者有什么人,频繁靠近旧校舍这一带。”沈渊合上书,“用你的方法,学生的身份,比我方便。查到了,再来找我。记住,别靠太近,别让它们‘注意’到你。你现在,对它们来说,味道可能也有点特别了。”

味道特别?是因为他长期接触异常,还是因为他手里这台观测器?

沈渊已经站起身,拿起煤油灯和茶杯,一副送客的样子。“走吧。以后别随便钻洞了,正门旁边那扇小侧门,锁坏了,一推就开。”

信息量过大,林羽的头脑有些发胀。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消化着沈渊透露的碎片。

“最后一个问题,沈老师。”林羽看着他,“您到底是谁?校长知道您的……‘不同’吗?”

沈渊走到门口,闻言,侧过脸。煤油灯的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映得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近乎无奈的弧度。

“我?一个想混口安稳饭吃的……前‘清道夫’。至于校长……”他拉开门,潮湿的霉味和外面更深的夜色一起涌了进来,“他知道的,比你,甚至比我,可能想象的……都要多。”

话音落下,他端着灯,径自走入外面通道的黑暗里,脚步声很快远去,消失。

林羽站在原地,手电的光柱照着空荡荡的书桌和积满灰尘的椅子。

前“清道夫”……校长知道得更多……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观测器。屏幕上,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沈渊的读数依旧是基准线,旧校舍区域依旧是深蓝。

但林羽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看到的,听到的,不再是冰冷的百分比和警告标识。而是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谜团,以及一个或许可以合作、但绝对不可掉以轻心的神秘“盟友”。

他关掉手电,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尘埃和秘密的地下室,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向那片被“回声”窥伺着的、深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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