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从窗缝漏进来时，钗婷已经醒了。
她第一反应是摸向床头那个粗麻布袋——鼓鼓的，还在。轻轻拉开袋口，里面那团黑色的小东西蜷在软布里，呼吸微弱但平稳。
还活着。
钗婷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松了一口气？有点。但更多是种复杂的别扭感。这条小东西是夜华，是那个将来会挖素素眼睛的狗男人。可现在它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她手里，脆弱得她用力一捏就能掐死。
“算你命大。”她嘀咕一句，重新扎紧袋口，起身穿衣。
门外传来素素轻快的脚步声，然后是舀水、生火的动静。钗婷把布袋藏在床底最里面，用几件旧衣服盖住，这才推门出去。
“早啊，钗婷。”素素正在灶台前忙碌，回头冲她笑了笑，“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钗婷应着，走过去帮忙，“今天做什么？”
“煮点野菜粥，昨天采的蘑菇还剩下些。”素素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那条小蚯蚓呢？你救活了吗？”
钗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睛滴溜一转。
“哦，那个啊。”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我看它伤得太重，救不活了。起床的时候，顺手扔到窗户外面林子里去了。估计……被哪只鸟叼走了吧。”
“这样啊……”素素眼里闪过一丝惋惜，但很快又释然了，“山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能想着救它，已经很好了。”
“嗯。”钗婷低下头，继续洗菜。
心里那点愧疚感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撒谎是为了素素好。等夜华伤好了，她就把他扔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纠缠素素。
吃过早饭，素素说要进山深处采一种罕见的草药，得下午才能回来。钗婷借口说想在家收拾屋子，没有同去。
等素素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径，钗婷立刻冲回房间，从床底翻出那个布袋。
小黑龙还在昏迷，但身上的血迹明显少了些。钗婷把它拿出来放在桌上，仔细检查伤口——腹部那道深深的裂口边缘，青黑色已经淡了许多，新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
“啧，神仙就是不一样，自愈能力这么强。”钗婷撇撇嘴，“省得我费心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找了点清水，用布巾蘸湿，轻轻擦拭小黑龙鳞片上的血污。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故意使坏。
擦到伤口附近时，小黑龙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开。
又是那双金色的竖瞳。
只是这一次，眼里的杀意和警惕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困惑。它似乎想动，但身体虚弱得连抬头都困难，只能微微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环境，最后目光落在钗婷脸上。
钗婷也看着它，四目相对。
“看什么看。”钗婷先开口了，语气不善，“要不是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
小黑龙的眼睛眯了眯，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嘶”声，像是在表达不满。
“哟，还不服气？”钗婷乐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它的脑袋，“你现在这样子，我一指头就能摁死你，信不信？”
小黑龙想躲，但没力气，只能任由她的手指在头顶戳来戳去。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屈辱，随即又变成深深的无奈。
“行了，不逗你了。”钗婷收回手，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你就在这儿待着，伤好了赶紧滚蛋。别给我惹麻烦，听见没？”
小黑龙闭上眼睛，像是懒得理她。
接下来的几天，钗婷开始了她“偷偷养龙”的日子。
素素白天经常出门采药，一出去就是大半天。钗婷就趁这个机会，把小黑龙从布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透透气。
她没再给它上药——反正它能自愈。只是每天会给它喂点水，用干净的布蘸湿了，凑到它嘴边。小黑龙起初不肯喝，闭着嘴别过头去，但后来大概是渴极了，还是勉强舔了几口。
“还挺有骨气。”钗婷哼了一声，“不过骨气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
第三天，小黑龙的伤好了不少，已经能勉强抬起头了。钗婷把它放在桌上时，它甚至尝试着蠕动身体，想往桌边爬。
“想去哪儿啊？”钗婷一把把它捞回来，“伤还没好利索就想跑？摔下去再添新伤，我可不管你了。”
小黑龙抬头看她，金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有警惕，有不甘，还有一丝……委屈？
钗婷被这个想法逗笑了。
“委屈什么委屈。”她又戳了戳它的脑袋，“你现在是我的俘虏，知道吗？俘虏就要有俘虏的觉悟。”
小黑龙扭过头，不理她。
那天下午，钗婷突发奇想。
“喂，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她看着桌上那团黑色的小东西，“得起个名字。起什么好呢……”
她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小黑龙。通体漆黑，细长一条，头上两个小凸起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伤疤。要不是知道它是夜华，还真跟条小蛇没什么区别。
“要不……”钗婷眼睛一亮，“叫狗蛋吧？”
小黑龙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狗蛋，狗蛋。”钗婷念了两遍，越念越顺口，“贱名好养活。你看你伤得这么重，得起个接地气的名字，才容易活下来。”
小黑龙疯狂摇头——虽然幅度很小，但确实是摇头。
“哟，还嫌弃？”钗婷挑眉，“嫌弃也没用，就叫狗蛋了。狗蛋，狗蛋，小狗狗的狗∽鸡蛋的蛋∽多可爱！”
小黑龙把脑袋埋进身体里，一副“我不想活了”的绝望姿态。
“哈哈哈……”钗婷笑得前仰后合，“行，那就这么定了。狗蛋，以后你就叫狗蛋了。”
又过了两天，狗蛋——哦不，夜华——的伤又好了一些。他现在已经能慢慢在桌上爬行了，虽然动作迟缓，但至少不再奄奄一息。
钗婷对他的态度也稍微软化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比如喂水的时候，她会把布巾拧得干一点，免得呛到他。比如中午太阳好的时候，她会把他放在窗台上晒晒太阳——当然，是用一个破碗装着，免得他乱爬掉下去。
但她嘴上从不饶人。
“狗蛋，你今天爬得比昨天快了点嘛。”她一边缝补衣服，一边瞥着在桌上缓慢挪动的小黑龙，“不过还是慢得跟蜗牛似的。”
小黑龙停下来，回头瞪她。
“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钗婷理直气壮，“你看你那速度，爬到桌子那头得花半个时辰吧？”
小黑龙气得转头，继续往另一边爬。
“哟，还知道生气。”钗婷笑得更欢了，“有本事你恢复人形跟我吵啊？现在这副德行，只能任我欺负。”
小黑龙爬到桌边，停住了。它低头看看地面，又回头看看钗婷，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
“跳啊。”钗婷像看乐子一样望着它，“跳下去摔不死你，但伤口裂开可别怪我。”
小黑龙僵在桌边，进退两难。
最后它还是慢慢退了回来，爬到桌子中央，盘成一团，把脑袋埋进去，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样子。
钗婷笑得肚子疼。
她发现，欺负一条不能还嘴的小黑龙，还挺有意思的。
那天傍晚，素素提前回来了。
钗婷正把狗蛋往布袋里塞，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手忙脚乱差点把布袋打翻。等素素推门进来时，她已经把布袋藏到身后，脸上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今天怎么这么早？”
“运气好，那片草药长得茂盛，采够了就回来了。”素素放下竹篮，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在屋里做什么呢？”
“没、没什么，收拾东西。”钗婷眼神飘忽。
素素没怀疑，转身去灶台准备晚饭。钗婷趁机把布袋塞回床底，这才松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素素忽然问：“对了钗婷，我总觉得这几天屋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钗婷心里一紧：“怎么了？”
“也说不上来。”素素歪着头想了想，“就是有时候，好像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小动物在爬。你听见了吗？”
“没、没有啊。”钗婷扒拉了一口粥，含糊道，“可能是老鼠吧？山里老鼠多。”
“老鼠……”素素皱了皱眉，“可是我们存的粮食都没被偷吃啊。”
“那可能是别的小动物，松鼠之类的。”钗婷越说越心虚，“反正山里有声音很正常，你别多想。”
“也是。”素素点点头，不再追问。
钗婷却暗自捏了把汗。
得更加小心才行。万一被素素发现她偷偷养着一条“小蛇”，解释起来就麻烦了。而且要是素素心软，说不定还会主动照顾它——那不就又走上原剧情的老路了？
不行，绝对不行。
那天晚上，钗婷躺在床上，听着床底布袋里传来的轻微动静，心里五味杂陈。
狗蛋——夜华——的伤一天天好转。等他完全好了，她该怎么办？真的把他扔回山里？还是……
她翻了个身，盯着黑暗中的屋顶。
不管了，先养着吧。至少现在，他在她眼皮子底下，伤不了素素。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窗外，月光很亮。山里的夜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床底的布袋里，小黑龙微微动了动，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又慢慢合上。
【小黑龙的内心活动】
这女人……到底是谁？
凡人？可凡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天族太子？
狗蛋……她居然敢叫我狗蛋！
等我恢复人形，定要她好看。
可是……她确实救了我。虽然态度恶劣，手法粗糙，但至少没有趁我重伤要我的命。
还有那素衣女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气息很熟悉
头好痛。金猊兽那一击伤及元神，连记忆都有些混乱了。
算了，先养伤。等恢复一些，再慢慢弄清楚情况。
……不过“狗蛋”这个名字，绝对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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