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钟指向凌晨一点。
走廊的小夜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打在地板上,把每一块瓷砖都照得有点模糊。
陈奕恒坐在床边,背靠着墙,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聊天框停在和张桂源的最后一条消息——
【张桂源】:队长,明天早班机别忘了
【张桂源】:记得吃早餐
【张桂源】:晚安
他盯着“晚安”两个字,看了很久。
指尖在输入框里停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打。
“我睡不着。”
“我有点难受。”
“我好像撑不住了。”
这些话,他一个字都发不出去。
他很清楚,只要他说一句,张桂源一定会立刻回他,甚至会从床上爬起来,敲他的门,问他怎么了。
可他不敢。
他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都漏出来。
他更怕,张桂源看到那个“漏气”的他,会失望。
——他是队长。
——他是“支柱”。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床铺上,深吸了一口气。
胸口还是闷。
不是那种一下子痛到喘不过气的感觉,而是像有一团湿棉花,堵在那里,呼吸一次,就磨一下。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指甲在掌心慢慢收紧。
指节发白,掌心传来一阵钝痛。
他盯着那一片红痕,眼睛有点酸。
——至少,现在疼的是手,不是心。
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来,动作熟练得像已经重复了上千次。
洗漱、换衣服、把行李再检查一遍,所有步骤都按顺序来,没有一点混乱。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熟练”,更像是一种机械反应——
身体在动,脑子却还停留在昨晚那团湿棉花里。
他拎着行李走出房间的时候,宿舍还很安静。
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外面的天还没亮。
他正准备去厨房烧水,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睡意的喊:
“队长?”
是张桂源。
他站在房门口,头发睡得有点乱,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里还抓着手机。
“你怎么起来了?”陈奕恒压低声音,“还早,再睡一会儿。”
“我看你灯亮了。”张桂源揉了揉眼睛,“我来送你。”
“送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陈奕恒笑了一下,“去洗脸,我给你倒杯水。”
“哦。”张桂源乖乖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洗手间。
陈奕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酸。
他知道,张桂源是真的在乎他。
可这种在乎,太直接,太干净,干净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习惯了把自己包起来,习惯了说“我没事”,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都往肚子里咽。
突然有人这么直白地朝他走过来,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伸手去接。
六点半,车到了楼下。
大家陆续从房间里出来,有人还打着哈欠。
“队长,一路顺风。”王橹杰摆摆手,“早点回来。”
“注意安全。”杨博文把早餐袋递给他,“在车上吃。”
“谢谢。”陈奕恒接过袋子,冲他们点点头。
张桂源站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一件外套:“队长,外面冷,你把这个穿上。”
“我穿长袖了。”陈奕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不一样。”张桂源皱眉,“这个厚一点。”
他说着,就把外套往陈奕恒身上披。
动作有点笨拙,袖子都套反了。
“你看你。”陈奕恒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把袖子理好,“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穿衣服。”
“我是着急嘛。”张桂源有点不好意思,“你别冻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认真。
陈奕恒心里一暖,却也有一点发紧。
——他真的,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他不敢深想。
“走了。”经纪人在门口催了一声。
“我走了。”陈奕恒冲他们挥挥手,“你们在家好好休息。”
“队长再见!”
“早点回来!”
大家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张桂源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电梯门合上。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慢慢收了回去。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了一下,他还是没忍住,发了一条消息:
【张桂源】:队长,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张桂源】:一定要吃早餐
陈奕恒在电梯里看到消息的时候,嘴角动了动。
【陈奕恒】:好
【陈奕恒】:你也早点睡
他没说“我会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未必做得到。
机场的早班机人不多。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坐在候机区的椅子上,把帽子压得很低。
手机屏幕上,是粉丝刚剪出来的舞台混剪。
评论区里,有人说:
“队长今天状态好好。”
“他笑起来真好看。”
“感觉他越来越稳了。”
他盯着这些评论,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点想笑。
——他们看到的,是舞台上的他。
——灯光下的他。
——笑到嘴角发酸的他。
没有人知道,他昨晚几乎没睡。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连咽口水都觉得喉咙有点疼。
他把手机锁屏,塞进兜里。
候机区的广播响起,提醒乘客登机。
他站起来,拎起行李,跟着队伍往前走。
登机桥有点长,他走得很慢。
每走一步,掌心就收紧一点。
指节发白,掌心的红痕更深了。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也知道,这种行为很蠢。
可他停不下来。
外地活动的行程排得很满。
采访、拍摄、彩排、正式舞台,一个接一个。
每一个环节,他都表现得很专业——
回答问题时思路清晰,面对镜头时笑容得体,和工作人员打招呼时也很有礼貌。
只有在化妆间短暂的空档,他才会靠在椅背上,闭一下眼。
化妆师在他脸上补妆,动作很轻:“队长,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黑眼圈有点重。”
“还好。”他笑了一下,“可能昨天睡得晚。”
“要注意休息啊。”化妆师说,“你现在正是关键期。”
“我知道。”他点头。
他当然知道。
可“知道”和“做得到”,从来不是一回事。
活动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回到酒店,洗完澡,整个人瘫在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
安静到,他能清楚地听见空调的风声。
他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今天的画面——
采访时主持人问:“作为队长,你觉得自己做得最成功的一点是什么?”
他说:“可能是,能让大家都安心吧。”
主持人笑:“那最失败的呢?”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可能是,有时候太逞强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
他从不在镜头前承认这种东西。
可今天,他没忍住。
好在,主持人很快把话题转走了,笑着说:“年轻人嘛,都爱逞强。”
粉丝在弹幕里刷:
“队长好真实。”
“别逞强了,好好休息。”
“我们会一直在的。”
他看着那些弹幕,突然觉得有点讽刺。
——他们以为,他只是“逞强”。
——可他知道,自己远远不止“逞强”这么简单。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皮肤很光滑,看不出什么。
那些痕迹,都藏在衣服下面。
他把袖子往上挽了一点。
几条浅浅的旧痕,安静地躺在那里。
颜色已经淡了,却还能看出当时的力道。
他盯着那些痕迹,看了很久。
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
那种熟悉的、想要再添一条的冲动,又冒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袖子放下来。
——今天,先不。
——明天还有行程。
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一个听起来很合理,却又有点可笑的理由。
第二天下午,他回到了宿舍。
大家都在客厅里,有人在打游戏,有人在看综艺。
“队长回来了!”王橹杰第一个站起来,“欢迎回归。”
“辛苦啦。”杨博文递给他一瓶水。
“你今天活动我看了直播。”陈浚铭说,“状态不错。”
“还好。”他笑了一下,“有点累。”
张桂源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本子:“队长,你回来啦!”
“嗯。”他点头,“你在干嘛?”
“我在记这次回归的舞台细节。”张桂源把本子递给他,“你看,这里是你昨天的走位,我觉得你那个转身特别好看。”
他低头看了一眼。
本子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箭头和圈,每一个都写着备注。
“你画得很认真。”他说。
“那当然。”张桂源有点得意,“我想变得更厉害一点。”
“你已经很厉害了。”他脱口而出。
张桂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也很厉害。”
他说“你也很厉害”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光。
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陈奕恒心里一紧。
他突然有点不敢直视那双眼。
——他真的,配得上这种信任吗?
他不知道。
晚上,大家点了外卖,围在客厅里一边吃一边看今天的舞台回放。
“哇,队长这个ending pose好帅。”王橹杰感叹,“粉丝肯定要疯。”
“我觉得桂源那个高音也很绝。”陈浚铭说,“直接把气氛拉满。”
“你们俩今天都好厉害。”杨博文笑着说,“CP粉要过年了。”
“别乱说。”陈奕恒赶紧打断,“公司会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呗。”左奇函耸耸肩,“你们俩本来就很有默契。”
张桂源没太在意,只是笑着说:“我们本来就挺好的。”
“是啊。”杨博文附和,“你们俩一直很好。”
大家都在笑。
气氛看起来很轻松。
只有陈奕恒和张函瑞,各怀心事。
陈奕恒知道,张桂源说的“很好”,是“队友之间的很好”。
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
“也是男朋友之间的很好。”
张函瑞坐在角落里,筷子在碗里拨弄了几下,却没怎么吃东西。
他看着屏幕里的两个人——
一个站在C位,一个站在旁边,走位时自然地靠近,对视时笑得很默契。
那种默契,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是无数次练习、无数次舞台、无数次一起熬夜的结果。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一个站在舞台边缘,看着他们在灯光下跳舞的人。
——他也想站在那个位置。
——也想像陈奕恒那样,被张桂源毫无防备地依赖、信任。
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因为在张桂源心里,他只是“队友”“朋友”,而陈奕恒,是“队长”,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他把筷子放下,拿起手机,假装在看消息。
屏幕上,是他和张桂源的聊天框——
【张函瑞】:今天辛苦了
【张桂源】:还好啦
【张桂源】:大家都辛苦了
【张桂源】:晚安
他盯着“晚安”两个字,看了很久。
“晚安”,对张桂源来说,是对所有人的礼貌。
对他来说,却像一根刺。
他把手机锁屏,抬头看了一眼屏幕。
画面正好切到张桂源对着陈奕恒笑的镜头。
他的笑,很亮。
亮到,连屏幕外的光,都显得有点暗。
张函瑞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他站起来,说了一句:“我去倒杯水。”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大家还在讨论刚才的舞台。
他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冷水。
水有点凉,他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冷水顺着喉咙往下流,把那股说不上来的火压下去了一点。
他靠在冰箱上,闭了闭眼。
——如果没有陈奕恒,张桂源会不会看他一眼?
——如果没有陈奕恒,他会不会有机会站在那个位置?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夜深了,大家陆续回房。
陈奕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拿起手机,打开和张桂源的聊天框。
【张桂源】:队长,你到酒店了吗?
【张桂源】:记得吃饭
【张桂源】:今天舞台好炸!
【张桂源】:晚安,队长
他盯着“晚安,队长”四个字,看了很久。
指尖在屏幕上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出了一句:
【陈奕恒】:晚安
他没有加“桂源”两个字。
也没有加任何表情。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出太多。
他把手机锁屏,丢到一边。
胸口那团湿棉花,又开始发胀。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指甲在掌心慢慢收紧。
指节发白,掌心的红痕更深了一点。
他盯着那一片红,眼睛有点酸。
——至少,现在疼的是手,不是心。
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另一边,张函瑞坐在自己的床上,手机屏幕停在今天的舞台花絮视频上。
画面里,张桂源对着镜头笑,说:“我觉得这次回归,大家都很厉害,尤其是队长。”
“他真的,一直都在照顾我们。”
“我很庆幸,能和他一个队。”
他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直到眼睛有点疼,才终于按下暂停。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他知道,陈奕恒是队长,是团队的核心,是张桂源喜欢的人。
可他控制不住。
他恨陈奕恒——
恨他拥有张桂源的喜欢,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张桂源身边,恨他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却还在“作”。
他更恨的是——
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走不进张桂源的心里。
他把手机锁屏,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
黑暗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再等等。”
“再等等,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宿舍里很安静。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和自己的情绪对抗。
陈奕恒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触碰那些锋利的东西;
张桂源在毫无防备地睡着,以为所有人都“还好”;
张函瑞在黑暗里,任由嫉妒一点点吞噬自己。
天平,已经悄悄失衡。
而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