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把青峰山的石阶洗得油亮。刘砚之背着半旧的行囊站在山坳里，望着云雾在远处峰峦间翻涌，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叮当响，倒像是在催他早些上路。
"这位客官，前面就是'听竹栈'了，再往上走便是青峰派山门。"挑着柴担的老汉擦了把额角的雨珠，粗布短褂早被湿气浸得发沉，"这几日山雨连绵，山路湿滑，不如在栈里歇一晚再走？"
刘砚之拱手道谢，指尖触到袖中那枚温润的玉佩，凉意顺着指腹漫上来。他自幼在江南水乡长大，这般被云雾缠绕的山峦还是头回见，只是此刻心头萦绕的并非赏景的闲情——三日前收到的那封密信，字迹潦草如惊鸿掠影，只说"青峰有劫，速来"，落款处是半个被墨晕染的"唐"字。
听竹栈的木门吱呀作响，迎面扑来混合着酒气与炭火气的暖意。刘砚之抖落蓑衣上的水珠，目光扫过堂内。靠窗的桌旁坐着个穿月白长衫的女子，正临窗看书，乌发松松挽着，一支碧玉簪斜插其间，雨丝打湿了窗棂，在她侧脸投下淡淡的水痕，倒比书卷上的墨迹更添几分韵致。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是个矮胖中年人，算盘打得噼啪响，"楼上还有两间空房，就是小了些。"
"一间房，再备些酒菜。"刘砚之刚解下腰间的长剑，就听邻桌传来争执声。三个穿灰衣的汉子正围着个青衣少年，为首的刀疤脸拍着桌子："小子，识相的就把怀里的东西交出来，别逼爷们动手！"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锐利如鹰隼，双手紧紧护着衣襟，声音发颤却不肯服软："那是我师父的遗物，你们休想抢走！"
刀疤脸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揪少年的衣领。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三位在别人店里动粗，未免太失分寸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穿月白长衫的女子已放下书卷，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她未抬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青峰派地界上，还容不得旁人撒野。"
刀疤脸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容貌清丽，不像身怀武艺的样子，顿时露出不屑之色："小娘子少管闲事，不然爷连你一起收拾！"说罢，他猛地挥拳朝女子打去。
拳风刚至，女子身形微动，仿佛只是被风吹得晃了晃，刀疤脸的拳头却落了空。他正错愕间，手腕突然一麻，整个人竟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几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另外两个灰衣人见状，拔刀便要上前，却被女子袖中飞出的两枚银针钉在刀鞘上，动弹不得。
"苏姑娘好身手！"堂后转出个青衣汉子，拱手笑道，"我当是谁有这等气度，原来是苏慕烟苏姑娘。"
被称作苏慕烟的女子起身还礼："汪大哥客气了。"
那青衣汉子正是听竹栈的东家汪长风，也是青峰派的外门管事。他瞪了地上的刀疤脸一眼："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罢，叫人把三个灰衣人拖了出去。
汪长风转头看向那少年，温声道："唐小兄弟，你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眼圈却红了："多谢汪大哥，多谢这位姑娘。"他望着苏慕烟，眼神里满是感激。
刘砚之这才走上前，对汪长风拱手道："在下刘砚之，特来拜访青峰派。"
汪长风见他气度不凡，腰间长剑古朴雅致，连忙拱手相迎："原来是刘少侠，快请坐。近日门派里事多，怠慢了客人还望海涵。"
苏慕烟打量着刘砚之，忽然开口道："刘少侠莫非是江南刘氏的后人？"
刘砚之微怔，点头道："正是。姑娘如何得知？"
"令尊刘前辈的'流云剑法'名动江湖，我曾在一本古谱上见过图样，与少侠腰间的长剑颇为相似。"苏慕烟浅笑道，"家父与刘前辈曾有一面之缘。"
这时，那少年突然抬头看向刘砚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刘少侠...你认识我师父吗？我师父叫唐玄，他说若有难处，可去江南找一位姓刘的故人..."
刘砚之心头一震，猛地看向少年："你说你师父是唐玄？"
少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缺的玉佩，正是他之前在袖中摸到的那枚的另一半。两瓣玉佩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一朵完整的寒梅。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停了，堂内的烛火轻轻摇曳。刘砚之望着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指尖微微颤抖——三日前那封密信上的"唐"字，莫非就是唐玄？可唐玄不是早在十年前就失踪了吗？
苏慕烟与汪长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汪长风沉声道："唐小兄弟，你师父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少年咬着唇，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师父他...他三天前过世了。他临终前让我带着玉佩来找青峰派，说这里有能解开当年谜团的人，还说...还说江湖要变天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刃相接的脆响。汪长风脸色一变，拔刀起身："不好，是山门方向！"
刘砚之握紧长剑，与苏慕烟同时望向窗外。雨幕中，几道黑影正朝听竹栈奔来，火把的光芒刺破暮色，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笼着一层不安的阴影。
那少年紧紧攥着玉佩，浑身发抖却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刘砚之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别怕，有我们在。"
苏慕烟取出腰间的软剑，月光般的剑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汪大哥，守住后门，我去前面看看。"
汪长风点头应是，对刘砚之道："刘少侠，这边请！"
三人各执兵刃，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少年望着他们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遇刘则安，逢苏乃宁，得汪可定...这乱世，就靠他们了..."
檐角的铜铃还在响，只是此刻听来，倒像是战鼓的前奏。烟雨笼罩的青峰山上，一场风暴正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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