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土壤与指纹］

2.1 出发：晨雾中的车队

第二天清晨七点五十，六人已在仓库门口集合。秋末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梧桐树的枝桠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

樊海鸿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对讲机，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军：“人都齐了？检查装备。宋翊诚，你的战术背心穿了吗？杨屿，你的笔记本带了吗？白诺，你的宝贝仪器充好电了吗？”

“带了带了！”白诺晃了晃手里的银色纤维分析仪，屏幕上跳动着开机动画，“我昨晚给它充了电，保证今天电量满格！”

杨屿嚼着口香糖，把手里的笔记本拍得啪啪响：“樊队，我连林晓棠小学同学的微博都查了，保证没有遗漏！”

宋翊诚穿着一身黑色战术服，外面套着件防刺背心，左手腕的檀木佛珠被手套遮住，只露出一点深褐色的边缘。他没说话，只是检查着手枪的保险，动作熟练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赵钰荣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西装套裙，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推了推眼镜，对樊海鸿说：“尸检箱和工具都准备好了，包括新的解剖刀和镊子。”

裴泫抱着他的笔记本，耳尖有些发红，小声说：“我、我做了周明和李哥的心理画像对比表……”

“好，出发。”樊海鸿挥了挥手，“目标城东御景湾别墅，车程四十分钟。路上我再跟大家交代一下案情。”

车队由两辆车组成，樊海鸿和白诺、裴泫坐一辆，宋翊诚、杨屿、赵钰荣坐一辆。宋翊诚开车，杨屿坐在副驾驶，赵钰荣在后排闭目养神。

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杨屿把笔记本放在腿上，假装看资料，余光却总往宋翊诚那边瞟。宋翊诚专注地开着车，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晨雾在他的挡风玻璃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被雨刷器一下下刮开。

“喂，武警同志，”杨屿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以前执行过这种任务吗？就是……碎尸的那种。”

宋翊诚目视前方，淡淡道：“武警主要负责反恐和防暴，但这种恶性案件，市局会请求武警配合布控和抓捕。”

“哦。”杨屿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笔记本，“那你觉得，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狠，冷静，有反侦察意识。”宋翊诚说，“现场被破坏，说明他不想让我们找到线索。”

“切，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杨屿撇撇嘴，却又忍不住问，“那你觉得，周明有没有嫌疑？他可是有备用钥匙。”

“有，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太完美了。”宋翊诚说，“除非他雇了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杨屿像是找到了同盟，声音大了些，“白诺不是说查到一笔五十万的转账吗？收款人是‘李哥’，肯定是他！”

后排的赵钰荣睁开眼睛，插了一句：“动机呢？周明为什么要杀林晓棠？仅仅因为她要分手？”

“还能有什么？”杨屿说，“富二代的通病呗，得不到就毁掉。或者，林晓棠掌握了他的什么把柄，比如偷税漏税什么的。”

宋翊诚沉默了片刻，说：“不一定。裴泫的心理画像分析，周明有偏执型人格障碍，对‘失去’极度恐惧。他可能不会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一种更‘安全’的方式，比如雇佣。”

“安全？”杨屿皱眉，“杀人还有安全的？”

“对他来说，安全是指不承担法律风险。”宋翊诚解释道，“他付钱，让别人替他承担后果。这是一种典型的逃避型犯罪心理。”

杨屿愣住了，他没想到宋翊诚会说出这么专业的话。他看着宋翊诚的侧脸，晨光透过雾气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这个男人，就像一本深奥的书，他以为自己读懂了前言，却发现后面的内容越来越复杂。

“你……懂的还挺多。”杨屿别扭地移开视线，耳尖微微发烫。

宋翊诚没接话，只是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2.2 现场：腐臭与血色的花园

御景湾别墅坐落在城东的高档住宅区，白色的欧式建筑在晨雾中像一座孤岛。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几名派出所的民警守在门口，看见樊海鸿的车，立刻迎了上来。

“樊队！‘守墟’小队的人都到齐了吧？”为首的民警是认识的，姓王，“现场保持得还算完好，就是那股味儿……实在受不了。”

“带我们去现场。”樊海鸿下了车，戴上手套和鞋套。

一行人穿过别墅的前厅，来到后花园。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像腐烂的水果混合着铁锈的味道，钻进鼻腔，直冲脑门。白诺立刻捂住鼻子，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裴泫赶紧递给她一个口罩。

“这……这是什么味道？”白诺的声音有些发颤。

“尸臭。”赵钰荣面无表情地戴上口罩和手套，专业的素养让她迅速进入了状态，“死亡时间超过七天，加上埋在土里，蛋白质分解产生的气味。一会儿你们别到处碰，尤其是土壤。”

宋翊诚和杨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花园很大，种满了玫瑰、月季和百合。此刻，这三片花田成了最诡异的舞台。几名痕检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挖掘，他们戴着口罩和手套，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樊队，宋哥，你们看这里。”一名痕检人员喊道，他蹲在月季花丛旁，指着挖开的泥土，“第三排从左数第七盆，里面有东西。”

樊海鸿和宋翊诚走过去。只见花盆里，月季花的枝叶依旧繁茂，但泥土却被翻动过，露出一角灰白色的物体。痕检人员用铲子轻轻拨开周围的土，一截苍白的手臂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手臂的姿势很扭曲，手指蜷缩着，指甲缝里嵌着些许淡粉色的纤维。皮肤已经泡得发白肿胀，表面能看到明显的尸斑，呈现出暗紫红色的斑块。

杨屿蹲在旁边，强忍着恶心，仔细观察着。“断口很平整，”他指着胳膊和身体连接的地方，“是利器切割的，而且工具非常锋利。凶手对人体结构应该有一定了解，或者……有经验。”

“不止。”赵钰荣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指甲缝里的纤维，“看这个颜色和质地，是蚕丝混纺的高端真丝面料。我需要带回去做成分分析，应该能和死者的衣物对应上。”

宋翊诚用毛刷轻轻扫过花盆的边缘，目光锐利如鹰。“这里有痕迹。”他指着花盆沿右侧一处不明显的凹陷，“

白诺这时候也凑了过来，她打开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纤维分析仪，用探头对准那截手臂上的纤维。“我马上扫描一下！”她一边操作一边说，“看看是不是林晓棠睡衣上的料子……”

屏幕上的波形图跳动着，几秒钟后，分析结果出来了：

【纤维成分：蚕丝65%，聚酯纤维35%；织物密度：120根/cm；结论：与林晓棠社交账号中展示的‘真丝睡衣’成分高度吻合。】

“果然是她的！”白诺兴奋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武警哥哥，你看！我说我的仪器厉害吧！”

宋翊诚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杨屿身上。杨屿正皱着眉，盯着那截手臂，脸色有些发白。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血腥的场面。

“杨屿，你还好吗？”赵钰荣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

“没、没事。”杨屿咬着牙，“就是有点反胃。”

“要不你先去车上等着？”樊海鸿提议。

“不用！”杨屿立刻拒绝，他不想在宋翊诚面前丢脸，“我可是刑警，这点场面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他的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他赶紧别过头，不再看那截手臂。

宋翊诚默默地递给他一瓶水，瓶盖已经拧开了。“喝点水，压一压。”

杨屿愣了一下，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股恶心的感觉。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没看宋翊诚。

2.3 冲突：失控的扳手

现场勘查进行到一半，白诺的仪器突然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

“怎么了？”宋翊诚立刻警觉起来。

“这个花盆的土壤成分有问题！”白诺指着旁边的玫瑰花盆，“我用便携式土壤分析仪测了一下，这里的腐叶土成分很特殊，含有一种叫‘腐殖酸铵’的添加剂，这种添加剂只有城郊的‘绿源花卉基地’在用！他们家的肥料是自己配的！”

“绿源花卉基地……”樊海鸿立刻拿出手机，“我查一下，确实，全市只有他们家用这种独特的配方。”

“这意味着什么？”杨屿问，他感觉自己的胃稍微舒服了点，注意力被转移了。

“意味着凶手很可能去过绿源花卉基地，或者，那里的员工有嫌疑。”裴泫分析道，“他选择这里的土壤，可能是为了方便处理，也可能是……有某种象征意义。比如，他想让死者‘回归土地’，或者，‘被鲜花掩埋’。”

“走，去看看另外两个花盆。”樊海鸿当机立断。

众人来到百合花丛旁，果然，另外两盆花下的土壤也检测出了同样的腐殖酸铵成分。线索链开始闭合了。

“宋翊诚，你和杨屿去绿源花卉基地查一下。”樊海鸿分配任务，“问问老板，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过这种土，或者有没有可疑人员。我和赵法医、白诺继续勘查现场，裴泫你跟我去跟管家王婶了解一下情况。”

“是。”宋翊诚应道，转头看向杨屿。

杨屿正蹲在地上，用手帕捂着鼻子，脸色还有些苍白。听到要出门，他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就走，谁怕谁啊。”

两人上了车，宋翊诚开车，驶向城郊的绿源花卉基地。路上，气氛又变得有些沉默。

“刚才……谢了。”杨屿突然开口，声音很小，“那瓶水。”

“不用谢。”宋翊诚目视前方，“你应该多吃点东西，空腹容易低血糖。”

“要你管。”杨屿嘴硬道，却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宋翊诚看着他，嘴角再次浮现出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绿源花卉基地在城郊的一片山坡上，规模不大，几间大棚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给花浇水，看见警车过来，有些紧张地迎了上来。

“警察同志，你们找谁？”

“我们是市局的，想了解一下你们基地的腐叶土。”宋翊诚出示了证件，“最近有没有人来大量购买，或者打听这种土？”

“腐叶土？”老板想了想，“哦，您说的是我自制的那种吧？加了腐殖酸铵的。上周是有个年轻人来买过，说是要种兰花，买了五袋。怎么了？那土有问题？”

“能描述一下那个年轻人的样子吗？”

“大概一米七八，瘦高个，穿件黑色的夹克，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说话有点外地口音，付钱的时候手有点抖，好像挺紧张的。”

“他有没有开车？”

“开了辆摩托车，黑色的，车牌我没注意。”

宋翊诚和杨屿对视一眼，这个信息很重要。外地口音，紧张，手抖……符合一个背负着杀人任务的凶手形象。

“能带我们去看看他买土的地方吗？”杨屿问。

“行，跟我来。”

老板把他们带到一间堆放肥料的棚子。宋翊诚仔细检查着地面，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枚模糊的鞋印，以及一小段被丢弃的黑色布纤维。

“杨屿，拍照取证。”宋翊诚说。

杨屿拿出相机，蹲下来拍照。棚子里光线昏暗，他拍了几张，总觉得角度不太好。他往前挪了挪，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花盆。花盆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心点！”宋翊诚皱眉。

“知道了知道了！”杨屿不耐烦地应着，继续调整角度。就在这时，他脚下的泥土突然松动，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架子，却碰倒了一整排装满土的麻袋。

“哗啦——”

麻袋倒下来的声音在寂静的棚子里格外刺耳。杨屿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扶，却不小心抓到了一把扳手。扳手是金属的，冰冷沉重，他握在手里，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宋翊诚赶紧过来帮忙，想把麻袋扶起来。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都在搬同一个麻袋。杨屿本来就有些烦躁，加上刚才的惊吓，情绪一下子失控了。

“都怪你！说什么小心点！现在好了吧！”他吼道，手里的扳手无意识地挥了一下，差点打到宋翊诚的胳膊。

宋翊诚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杨屿，杨屿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不是对宋翊诚的恐慌，而是对自己失控的恐慌。

“对不起。”杨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放下扳手，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不是故意的。”

棚子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老板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宋翊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麻袋扶好，把散落的土扫回原位。他的动作很稳，仿佛刚才的冲突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们走吧。”他拿起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枚鞋印的石膏模型和黑色布纤维，“线索已经够了。”

杨屿跟在他身后，走出大棚。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充满了懊悔和羞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明明害怕，却还要竖起全身的毛。

宋翊诚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却没有立刻上车。他转过身，看着杨屿，说：“刚才的事，不怪你。”

杨屿猛地抬起头，撞进宋翊诚深邃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没有责备，只有平静和理解。

“是……是我自己太紧张了。”杨屿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我知道。”宋翊诚说，“回去吧。”

他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杨屿也跟着坐进副驾驶，这次，他没有再去看宋翊诚，而是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久久没有说话。

第一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