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卡在喉咙里,像吞了一团烧红的炭,烫得林小满浑身抽搐。
敲门声停了。
门缝里渗出的暗红液体,却在地板上蜿蜒着,汇成了一道细细的小溪,朝着他的脚边爬过来。那液体带着一股腐朽的腥气,像是坟头土混着烂叶的味道。
林小满连滚带爬地往后缩,脊背贴住冰冷的墙,牙齿打颤,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那扇木门,门上的木纹在昏暗中扭曲,竟像是一张张人脸,正对着他无声地狞笑。
“小……小哥……”
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贴在门缝上说话。林小满看见,门缝里探出了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指尖还沾着一点暗红的朱砂。
那根手指在门上轻轻划了一下。
嗤——
一声轻响,门上竟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血痕里,隐隐透出一张纸人的脸,眉眼弯弯,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天前,隔壁王老太死的时候。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他听见陈哑巴在楼下哼着古怪的调子,调子哼完,王老太家就传来了一声惨叫。他趴在窗边看,看见陈哑巴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从王老太家出来,麻袋上沾着血。
第二天,王老太的尸体被抬出来,脸上盖着一张黄符,符纸的正中央,点着一点朱砂。
和昨晚那个纸人眉心的朱砂,一模一样。
“买个纸人吧……”
声音还在响,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林小满看见,门缝里的手指又动了,这次,它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缝。
冷风灌进来,带着纸钱灰的味道。门缝里,露出了一张青白的脸,正是陈哑巴。
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他的手里,捏着一个纸人,纸人的寿衣被雨水打湿,颜色暗沉得发黑,而纸人的脸,赫然是林小满的模样。
“它陪你说话……陪你睡觉……”陈哑巴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风箱在转,“你看,它多像你……”
他缓缓地将纸人递进来。
纸人的眼睛,竟在这时又眨了一下。
林小满吓得魂飞魄散,他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搪瓷缸,朝着陈哑巴砸过去。搪瓷缸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脆响,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陈哑巴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举着纸人,一步一步地挤进门缝。他的身体像是没有骨头,扭曲着,伸长着,明明只有一条门缝,他却像是一条蛇,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林小满退无可退,后背死死地抵着墙,冷汗浸透了衬衫,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陈哑巴停在他面前,青白的脸几乎贴到他的鼻尖。他手里的纸人,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纸人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你……你想干什么?”林小满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陈哑巴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手里的朱砂笔。笔尖上的朱砂,红得刺眼,像是刚从人血里蘸出来的。
他伸出另一只手,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捏住了林小满的下巴。
林小满拼命挣扎,却发现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四肢软得像一滩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朱砂笔,朝着他的眉心,缓缓地落下来。
“画了符……你就是我的人了……”
陈哑巴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幽地狱。
朱砂笔的笔尖,触到了林小满的眉心。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眉心钻进了他的骨头里。林小满看见,陈哑巴的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纸人。那些纸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着各式各样的脸——王老太的脸,巷口卖早点的张叔的脸,隔壁修鞋的李大爷的脸……
每一张脸,都对着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就在朱砂即将落在眉心的那一刻,林小满的手,触到了口袋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铜钱,是他搬来鬼市巷的那天,一个老道塞给他的,说能辟邪。他一直不信,随手扔在了口袋里。
此刻,那枚铜钱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竟隐隐发烫。
陈哑巴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浑浊的眼白里,闪过一丝惊恐。
林小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铜钱朝着陈哑巴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铛——”
铜钱撞在陈哑巴的额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陈哑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青白的脸瞬间变得乌黑。他松开了捏住林小满下巴的手,捂着额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体扭曲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骨头在断裂。
那些站在他身后的纸人,也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瞬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黄纸,落在地上,燃起了幽幽的绿火。
林小满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陈哑巴,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地萎缩,最后,化作了一滩黑泥,黑泥里,躺着一个小小的纸人,纸人的脸,正是陈哑巴的模样。
绿火渐渐熄灭了。
门缝里的暗红液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地上的搪瓷缸碎片,和那枚发烫的铜钱,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林小满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那枚铜钱。
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下的纸扎铺里,再次传来了沙沙的折纸声。
这一次,那声音,比之前更响,更密。
而且,还夹杂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孩童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