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前的禁林边缘，光线正一寸寸变得稀薄而锐利。

克洛伊从没有想过会和德拉科·马尔福一起出现在禁林里，仅仅是因为一个课时作业，斯内普就允许他们进入禁林。

冷风顺着斗篷灌进克洛伊脖颈，克洛伊扯了扯斗篷，冷得发抖。

克洛伊顺手把灯递给德拉科，自己则俯下身去找月光草。克洛伊举着灯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把煤油灯拿走的举动，转而来的是大少爷的抱怨声：“提灯是我家仆人才做的事。”

克洛伊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大约两秒。然后她收回灯，转身将灯柄稳稳插进旁边一截倒木的裂缝里。灯火照出一小圈昏黄的光域，勉强够照亮脚下潮湿的苔藓和盘结的树根。

克洛伊快步向前走去，一边想着为什么课时作业只能两个人完成，而斯普劳特教授还把德拉科这个拖油瓶留给她。

“喂！”德拉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被忽略的恼火。脚步声跟了上来，踩碎了林间的枯枝。

克洛伊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是德拉科提着灯追上来了。克洛伊回头，铂金色的长发遮住了克洛伊的一只眼睛，此时另一只像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在黑中格外耀眼。克洛伊嗤笑一声，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觉得害怕就赶紧回去，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就把你变成青蛙，马尔福。”

德拉科显然有些气急败坏，在他的印象里还没有人敢对马尔福家族的人说这些话。德拉科咬了咬牙，恼怒的情绪一瞬间变成了挑衅：“格拉维尔，我劝你把嘴闭上，你还能辨清回去的路吗？”

说出这句话后，克洛伊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了，她到了一块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下一秒，德拉科毫不客气地吹灭了那盏煤油灯。

周遭的世界顿时黑了下来，黑暗把恐惧无声放大，四周高大的树木挡住了月光。接骨木魔杖握在克洛伊手里，克洛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克洛伊挥动魔杖想喊出：“Lumos（荧光闪烁）”时，她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向后退了一步。

克洛伊的脚跟踩进了一团湿冷的苔藓，那股滑腻的触感让她整个人微微一顿。

黑暗像有实质的潮水般涌来，瞬间吞没了最后一点枯叶的轮廓和树干模糊的阴影。禁林在夜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不再是地图上的线条和课本里的描述，而是一个充满未知呼吸和窸窣响动的、活着的庞然巨物。

这个简单的咒语卡在她的喉咙里，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滞涩感堵住了。

瞬间的，克洛伊脚下的触感突然消失。

不是踩空，而是那一整片覆盖着腐烂落叶的地面，在她靴底落下的瞬间，毫无预兆地向下塌陷。腐殖层像一个湿冷的、散发着浓重土腥味的缺口。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的本能反应是收紧核心，试图稳住重心，但塌陷范围比她预估的更大。

铂金色的长发在陡然下坠的空气中扬起，那只冰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极快、近乎错愕的锐光。幸好的是，摔下去的时候并不是很高，德拉科此时失了踪影，她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摔得不疼，但情况可不好，克洛伊扭伤了脚，一只手还抓着泥土，这个过程中克洛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克洛伊试探性在身旁摸了摸，却没有找到自己的魔杖。克洛伊一只手撑着地，想要尝试着起来，但很快，脚腕就开始疼痛起来。

“Lumos（荧光闪烁）”一个声音在稀薄的冷空气里回响，整个禁林都被光芒笼罩，克洛伊被强光刺激到，下意识遮了遮眼。

一个穿着长袍的女巫站在上方现在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克洛伊，那女巫的黑发散在肩膀两侧，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特别。

艾薇娅·卡徳库斯？她怎么会在这里？

艾薇娅魔杖尖端的强光逐渐收敛至适宜的程度，照亮了这个约莫四英尺深的土坑和克洛伊的狼狈模样。金瞳在黑发衬托下显得格外锐利，她微微歪头，伸出一只手。

克洛伊没有犹豫握住了那只手，就像孤鸟寻到了栖枝的依靠，艾薇娅并不在乎手上的泥土。

“回到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有你好受的，马尔福先生。”这句先生实在拉满了讽刺意味，最后一声先生的尾音拉得格外长。

这时克洛伊才看清，德拉科就在不远处，脸上的情绪难以捉摸，惊讶或是闪过一瞬的警惕。

……

休息室内炉火熊熊，却驱不散三人之间凝滞的寒意。

克洛伊坐在壁炉边的高背椅上，左脚搭在一张矮凳上，袍摆被小心地撩至脚踝上方。

艾薇娅用草药处理后肿胀已经消退大半，但皮肤上还留着淡紫色的瘀痕和愈合咒语作用后特有的银白色光晕。

克洛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刚被清理干净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轻触。

艾薇娅站在壁炉另一侧，背对着火焰，整个人逆着光，她慢条斯理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自己的魔杖，目光却落在几英尺外的德拉科身上。

艾薇娅冷冷开口：“马尔福，你又一次打断了我的计划，我的计划条例内可没有帮你收拾烂摊子这一项。”

德拉科没有坐。他站在通往男生宿舍的拱门边，身体微微绷紧，浅金色的头发在炉火映照下像熔化的白金。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卡徳库斯，我只是想整一整她，我怎么知道…”

“闭嘴。”艾薇娅打断了德拉科无理的争辩，提高了几分音量：“一年级新生，在宵禁前深入禁林边缘非安全区，你的无聊把戏是不是该结束了？”艾薇娅起身，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克洛伊平静地注视着一切，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自己的魔杖掉到了哪里，有没有断掉…

德拉科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还想反驳，但艾薇娅已经转过身，不再看他。她的目光落回克洛伊身上，金色的瞳孔在炉火逆光中显得格外幽深。

休息室陷入了寂静，德拉科瞪着艾薇娅，他的右手几不可察地向袍子内侧缩了缩，从袍中拿出了那根接骨木魔杖。

艾薇娅发出一声极轻的、了然的哼笑。“看来我们的马尔福先生不仅擅长把人引进坑里，还擅长收集战利品。”

“我没有偷！”德拉科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拔高，“我只是……捡到了！难道要把它留在那个鬼地方？”

德拉科的脸涨得通红。他咬紧牙关，瞪着艾薇娅，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克洛伊——后者依然面无表情，但那冰蓝色的注视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比艾薇娅的质问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克洛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抓过魔杖想要离开。

艾薇娅率先开口，转身走向女生宿舍的楼梯，“我还有一篇关于毒触手孢子传播机制的论文要收尾。至于你们……”她回头瞥了一眼，“医疗翼出门右转，上两层楼。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先生小姐们。”

她消失在楼梯拐角，休息室里只剩下克洛伊和德拉科，以及炉火持续不断的噼啪声。

克洛伊扶着椅背，试图单脚站起来，动作有些笨拙。德拉科站在原地，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僵硬地转过身，率先走向休息室出口，推开了石门。

他没有等她，但也没有走远。石门外，他停在走廊的阴影里，背对着休息室的方向。

克洛伊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铂金色的长发在炉火余晖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她经过德拉科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德拉科在她走出几步后，才迈步跟上，始终保持着一段沉默而尴尬的距离。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一前一后、节奏并不协调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寂寞地回响，朝着医疗翼的方向延伸。

她听见，德拉科低声骂了句脏话。

医疗翼的药水气味比地窖更浓烈，混合着消毒剂、月见草膏和某种奇怪的味道。

庞弗雷夫人从里间快步走出，睡袍外匆忙套了件治疗师袍子，头发有些蓬松。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口的两人，尤其在克洛伊不自然的站姿上停留。

“宵禁后，一年级，受伤。”她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带着职业性的严厉和一丝无奈的熟稔，“又是禁林？”

二人都没有回答。

庞弗雷夫人锐利的目光扫过德拉科，又落回克洛伊身上，深深叹了口气。“坐下。”她指了张空床。

克洛伊慢慢坐下，动作因为脚疼而有些迟缓。庞弗雷夫人已经抽出魔杖，淡金色的光芒扫过她肿起的脚踝。

“扭伤，不严重，但肿得厉害。”她诊断道，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紫色的药水和一卷绷带，“冰镇镇痛剂外敷，固定一下，明早就能消肿。但这几天不能用这只脚使劲。”

药水倒在绷带上时冒出凉丝丝的白气。庞弗雷夫人熟练地缠绕固定，动作又快又稳。克洛伊抿着唇，在冰凉触感裹上皮肤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手指抓住了床单边缘。

德拉科仍站在门口，像被钉在那里。他盯着庞弗雷夫人的动作，又飞快地瞥开视线，盯着地面。

“好了。”庞弗雷夫人打好最后一个结，“今晚留在这里观察。如果明天早上没有发烧或者更疼，就可以回去。”她转向德拉科，“你，马尔福先生。有受伤吗？”

德拉科生硬地摇头。

“那就回宿舍。宵禁已经过了很久。”

德拉科没动。他看向克洛伊，她正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脚，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比平时苍白，铂金色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睛。

“我……”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需要。”克洛伊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比平时更冷淡些，“你可以走了。”

德拉科的脸白了。他盯着克洛伊，灰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是被这话刺中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猛地转身，袍子带起一阵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庞弗雷夫人看着关上的门，摇摇头，交代好一些事情后便把灯光调暗了。脚步声远去。

克洛伊闭上眼。禁林的黑暗。脚下突然塌陷的瞬间。摔进坑底的闷响。冰冷的泥土。找不到魔杖时瞬间划过心头的空白。德拉科吹灭灯时那张恼火又藏着点别的什么的脸。艾薇娅逆光的身影。还有刚才，他站在门口，想留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僵硬样子。

麻烦。愚蠢。多余。

她在心里给今晚下了定义。

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铂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明天还有课，还有没完成的作业，还要去跟斯普劳特教授解释。

至于别的……

她闭上眼。药水的凉意和倦意一起漫上来。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浅金色头发少年烦躁的踱步模样，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