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棋局初动

暖阁内，炭火越烧越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龙涎香。

刘太后坐在床边，亲自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仿佛他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子。

“珩儿，这几日高热，可有哪里不舒服？”她柔声问。

沈渊按捺住心底的戒备，学着记忆中萧珩平日的模样，微微嘟嘴：“就是浑身没力气，不想动。”

刘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可怜的孩子，自小身子就弱。等你再好些，母后让御膳房给你做些滋补的药膳，好好养一养。”

她顿了顿，又似随口般问道：“昏迷的时候，可有做什么梦？”

沈渊心中一凛。

这是在试探？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语气却带着孩童特有的委屈与迷茫：“好多梦……有好多人在说话，可是珩儿听不懂。”

他抬起头，看向刘太后，眼神清澈而无助：“他们说什么‘江山社稷’、‘祖宗基业’……珩儿只记得这些词，别的都不记得了。”

刘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孩子，那些都是大人的事，你还小，不用懂。”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端庄：“你刚醒，身子还虚，先好好休息。母后去跟太医院说一声，让他们再仔细给你诊一诊。”

“谢母后。”沈渊乖巧地应道。

刘太后走到门口，又似想起什么，回眸道：“对了，一会儿丞相会进宫来看你。你若觉得累，就说几句便让他退下，不用勉强自己。”

说完，她便带着宫女太监离去，暖阁的门再次合上。

沈渊脸上的乖巧瞬间敛去，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丞相谢安之……”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那是大齐王朝如今真正的掌权者，也是史书上评价极高的一代权臣——“权倾朝野，善谋多智，治国有方，然挟天子以令诸侯，终致国乱。”

前世读史时，他对谢安之的评价还颇为复杂。

谢安之确有治国之才，大齐在他辅政期间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可也正是他，一手架空了皇权，将皇帝变成了真正的“龙椅上的摆设”。

“系统。”沈渊在心里叫了一声。

【在。】

“谢安之来了，你能给我他的人物洞察吗？”

【当前权限不足，无法主动探查未接触人物的详细属性。】

【但可在对方进入宿主十米范围内时，开启一次‘临时探查’。】

“临时探查，会被他察觉吗？”

【不会。】

沈渊微微点头：“那就好。”

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七岁的身体，刚刚大病初愈，实在虚弱得很。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胸口就隐隐发闷。

【检测到宿主心率略快，建议进行简单调息。】

系统的声音响起，同时，一段呼吸吐纳的口诀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这是？”沈渊有些惊讶。

【新手福利：基础养生心法（残缺版）。】

【无攻击力，只能缓慢改善体质，对当前宿主极为适合。】

沈渊没有犹豫，按照口诀缓缓吸气、呼气。

刚开始只觉得胸口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但随着呼吸节奏渐渐稳定，他感觉一股微弱的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驱散了些许疲惫。

【体质：3 → 3.1】

系统给出了一个微小的变化。

“这也行？”沈渊有些意外。

【长期坚持，效果会更明显。】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丞相谢安之，奉太后懿旨，前来探视陛下——”

沈渊立刻停下调息，重新躺好，将被子拉到胸前，整个人看起来又虚弱又无害。

“宣。”他用稚嫩却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道。

暖阁的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冷冽的冬风一同涌入。

一个身着藏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

他身形高大，面容清俊，眉目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与威压。明明只是普通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挺拔。

他一进门，所有宫女太监齐齐跪下行礼：“参见丞相大人。”

谢安之微微抬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免礼。”

随即，他转身，朝床榻方向一揖到地：“臣谢安之，叩见陛下。”

那一瞬间，沈渊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半拍。

这就是大齐的丞相，这就是那个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权臣。

【是否开启临时人物洞察？】

“开启。”沈渊在心里毫不犹豫地说。

【人物：谢安之】

【身份：大齐丞相，当朝首辅】

【年龄：42】

【属性：】

【政治：9】

【心机：9】

【智力：10】

【魅力：8】

【武力：3】

【忠诚度：？（对皇室）】

【倾向：理性务实，权力欲强，以“江山社稷”为最高原则，而非“皇帝本人”。】

【综合评价：极难掌控的顶级权臣。对宿主态度：观望与利用并存。】

沈渊心中暗暗心惊。

智力满值，政治与心机皆是顶尖。

这样的人，若站在他这边，是最强的助力；若站在对立面，便是最可怕的敌人。

“丞相免礼。”沈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软糯一些，“赐坐。”

谢安之起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极有洞察力，仿佛能透过他的伪装，看到他内心深处的东西。

沈渊心中一紧，下意识垂下眼，不敢与其对视太久。

谢安之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

“陛下龙体欠安，臣这几日忧心忡忡。”他缓缓开口，“如今见陛下精神尚可，心中稍安。”

“劳丞相挂心了。”沈渊学着记忆中的口吻，慢吞吞地说，“朕……睡了好久，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晕。”

他抬眼看向谢安之，眼神里带着孩子特有的依赖：“丞相，朕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谢安之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暖阁内的空气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谢安之温声道：“陛下年幼，本就该在母后与臣等庇护之下成长。龙体之事，自有太医院与御膳房操劳，陛下无需自责。”

他顿了顿，又似不经意般补了一句：“再说，江山社稷，本就不是一个七岁孩童该操心的事。”

这句话，说得极有分寸。

既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提醒他——你还小，不该多想。

沈渊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丞相，什么是江山社稷呀？”

谢安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耐心解释：“所谓江山，便是这大齐万里河山；所谓社稷，便是祖宗传下的基业。陛下身为天子，有朝一日，要学会如何守护它们。”

“可是……”沈渊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朕什么都不会。”

他抬眼看向谢安之，眼神里带着迷茫与不安：“丞相，朕怕自己做不好。”

谢安之沉默了片刻。

他似乎在认真打量这个七岁的小皇帝。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怯懦、寡言的孩子，似乎有些不同。

从前的萧珩，面对他时总是躲躲闪闪，不敢说话，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眼前这个孩子，虽然仍显得怯生生的，却敢主动开口，甚至会表达自己的不安与“无能”。

这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

谢安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锋芒，随即被温和的笑意掩盖。

“陛下无需妄自菲薄。”他语气温和，“臣会替陛下打理朝政，待陛下长大，再将这江山完好无损地交到陛下手中。”

沈渊心中冷笑更甚。

“完好无损”？

史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你死之后，大齐立刻陷入内乱，权臣互斗，藩镇割据，最后连“大齐”这个国号都没保住。

“丞相……”沈渊轻轻咬了咬唇，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那朕，能不能……学一点东西？”

谢安之一怔：“哦？陛下想学什么？”

“朕……”沈渊的目光在暖阁内缓缓扫过，落在案几上的一本书上。

那是一本《论语》，是青黛之前放在那儿，准备等他病好了给他“解闷”的。

“朕想学读书。”他看向谢安之，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母后说，朕是天子，要多读圣贤书，才能做一个好皇帝。”

谢安之眼中的讶异更深了些。

刘太后的确在他面前提过“要让陛下多读些书”，但那更多是一种姿态，一种对朝臣们的安抚——看，我们在好好教导小皇帝。

他没想到，这孩子会自己主动提出来。

“陛下有此心，是社稷之福。”谢安之起身，郑重一揖，“臣明日便命国子监选出学识渊博、品行端正的宿儒，进宫为陛下讲学。”

“谢丞相。”沈渊乖巧地应道。

谢安之看着他，目光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些。

一个愿意读书、愿意学习的皇帝，总比一个完全懵懂、任由他人摆布的皇帝要好。

至少，将来把江山交回去的时候，他不会觉得自己是把天下交给了一个真正的孩童。

“陛下刚醒，龙体尚虚，臣便不多叨扰了。”谢安之再次行礼，“臣这就去太医院，督促他们再为陛下细细诊脉。”

“丞相慢走。”沈渊轻声道。

谢安之转身离去，暖阁的门再次合上。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

【临时人物洞察结束。】

【根据对方情绪波动与微表情分析：】

【谢安之对宿主的评价：由‘完全无害的傀儡’，略微调整为‘有潜力但仍稚嫩的孩童’。】

【当前对宿主态度：温和、略带审视，无明显杀意。】

“无明显杀意就好。”沈渊在心里自嘲。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配成为谢安之的“对手”。

在谢安之眼里，他或许连“棋子”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一件必须被妥善保管的“国之重器”。

“不过，愿意让我读书，这是个好开始。”沈渊暗暗想。

读书，不仅是为了增加知识，更是为了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接触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事。

他不可能永远被困在这座暖阁里。

“系统。”

【在。】

“刚才我那番表现，算不算是在‘降低威胁感’？”

【算。】

【谢安之对宿主的警惕度略有下降，认为宿主目前仍以‘依赖大人’为主。】

【新手任务‘活下去’进度更新：】

【体质提升：0/2】

【降低威胁感：已获得刘太后表面好感，谢安之温和审视态度。】

【评价：你成功让他们觉得，你还只是个孩子。】

“只是个孩子啊……”沈渊低声重复了一遍。

这既是保护色，也是枷锁。

他必须在“孩子”与“帝王”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既不能表现得太蠢，让人觉得完全扶不起来；也不能表现得太聪明，让人觉得危险。

“接下来，该考虑的是——怎么提升体质。”沈渊在心里说。

【建议：】

【1. 每日坚持基础养生心法至少一个时辰。】

【2. 调整饮食结构，增加高蛋白与易消化食物，减少过度油腻与过补的药膳。】

【3. 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适当增加户外活动，如在御花园散步、简单的肢体活动。】

“可我现在是个七岁的皇帝，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沈渊皱眉，“我突然开始‘养生’，会不会引人怀疑？”

【可将一切行为包装为‘听太医院的话’。】

【系统可以在太医院诊脉时，给出一份看似合理的‘养生建议’，由太医转达给太后与御膳房。】

“你还能影响太医？”沈渊有些惊讶。

【不能直接控制。】

【但可以在太医为宿主诊脉时，向其大脑中‘投放’一些看似自然而然想到的诊断结论与建议。】

【太医会以为，那是自己思考得出的结果。】

“有点犯规啊。”沈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是辅佐，不是作弊。】系统一本正经。

沈渊笑了笑，不再纠结。

他闭上眼，再次按照那套心法开始调息。

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暖阁内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感觉精神好了一些。

【体质：3.1 → 3.2】

“果然有用。”沈渊心中微喜。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提升，但对他这种“随时可能病死”的体质来说，每一点都弥足珍贵。

“陛下。”

门外传来青黛小心翼翼的声音，“太医院的李院判来了，说要给陛下复诊。”

“宣。”沈渊道。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太监的引领下走进暖阁。

他身穿太医院院判的官服，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十分有神。

“臣李行之，叩见陛下。”

“免礼。”沈渊道。

李行之上前，在床边坐下，开始为他诊脉。

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沈渊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冰凉与微微的颤抖——那是长期握笔与捻针留下的习惯。

片刻后，李行之松开手，眉头微皱。

“怎么样？”沈渊问。

“回陛下，”李行之拱手道，“陛下高热已退，只是……龙体本就虚弱，此番大病，更伤根本。若想完全恢复，还需好生静养。”

他顿了顿，又似想到什么，补充道：“臣斗胆建议，陛下日后饮食宜清淡，多进些易消化之物，再辅以温补之品，不可一味大补。”

沈渊心中一动。

这和系统刚才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系统提示：李行之已自然想到合理养生方案，无需额外干预。】

“那就依李院判所言。”沈渊乖巧地说，“朕会听话的。”

李行之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陛下懂事，乃社稷之福。”

他又开了一副新的方子，叮嘱青黛如何煎药，如何服用，这才躬身告退。

暖阁内再次恢复安静。

“系统，”沈渊在心里说，“你刚才说的那个‘成长任务’，什么时候会正式开始？”

【当前新手任务为‘活下去’。】

【在新手任务进行中，系统会不定期发布支线小任务。】

【例如：今日已完成‘与重要权臣首次正面接触并成功降低其警惕’，获得少量隐藏加成。】

“隐藏加成？”沈渊有些好奇，“是什么？”

【政治 +0.1】

【魅力 +0.1】

“……还真是少量。”沈渊无语。

【滴水成河，聚沙成塔。】系统冷静地说。

沈渊躺回床上，目光落在窗外。

外面的天已经放晴，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他要学会用孩子的身份，做成年人的布局；用看似无害的微笑，掩饰锋芒；用一点一滴的积累，换来未来真正的翻盘。

“谢安之，刘太后，顾行舟……”他在心里默念这些名字。

这些人，如今都高高在上，俯视着他这个七岁的小皇帝。

可总有一天，他会站在同样的高度，甚至更高的地方，俯视回去。

“系统。”

【在。】

“我要变强。”沈渊在心里缓缓道，“不只是体质，还有脑子，还有心。”

【已记录宿主意愿。】

【请先完成当前任务：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别的。】

沈渊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暖阁外，北风仍在呼啸，吹得树枝摇晃不止。

可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一个七岁的孩子，正用他来自未来的灵魂，悄悄为自己的命运，落下第一子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