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锦城,暑气未散。
星榆中学的开学典礼在冷气充足的奢华礼堂举行。空气里飘着据说一克比黄金还贵的定制香薰,混合着崭新的校服布料味。苏晚星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游戏光映在她脸上。
“星星,看那边。”发小顾野用胳膊肘碰她,朝礼堂角落努嘴。
苏晚星懒懒抬眼。
角落是“贫困优等生区”,校服洗得发白,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最前方站着个男生,个子很高,背脊笔直,侧脸轮廓分明。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莫名透出一股清冷感。他垂着眼看书,对四周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苏晚星眯起眼。
陆䂙。
曾经的陆家小少爷,锦城上流圈子里最耀眼的新星之一。两年前陆家破产,陆父入狱,陆家销声匿迹。
没想到,他竟以贫困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啧。”苏晚星轻嗤,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前排听见,“这不是陆少爷吗?家里揭不开锅,来星榆领救济了?”
周围几个富家子弟低笑起来,眼神玩味。
顾野皱眉:“星星,别说了。”
“我说错了?”苏晚星挑眉,声音又扬高几分,“穿成这样杵在那儿,不就是等着别人同情他么?”
角落里的陆䂙终于抬眼。
目光隔着半个礼堂,精准落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很冷,瞳孔深得像化不开的墨。明明处境狼狈,眼神里却不见半分怯懦,只有一种近乎锐利的平静。
苏晚星心头莫名一跳,但立刻被更盛的恼意压过。她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用口型说:看什么看?
陆䂙收回视线,重新低下头,仿佛她只是空气。
冗长的典礼终于结束。苏晚星被簇拥着往外走,顾野跟在她身侧,低声说:“你刚才有点过了。”
“过?”苏晚星冷笑,“顾野,你忘了陆家当年怎么对我们?落井下石——”
她话没说完,脸色已沉下来。
顾野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走到礼堂门口,正好撞见陆䂙背着旧书包出来。书包边角磨得发白,但干净得一丝不苟。
苏晚星盯着那书包看了两秒,忽然抬脚——
“砰!”
书包被踢翻在地,书本散了一地。
周围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都聚过来,看好戏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
“大型社死现场,陆少爷这脸丢大了……”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
陆䂙动作顿住。
他缓缓转身,目光先落在散落的书本上,然后慢慢上移,看向苏晚星。
苏晚星双手环胸,抬着下巴,一副“就是我干的你能怎样”的架势。阳光从她身后打过来,明艳得近乎刺眼。
陆䂙看了她三秒。
然后,他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捡书。动作不紧不慢,从容得仿佛被当众羞辱的不是他。
苏晚星皱眉。她预想中的愤怒、难堪全没出现。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更烦躁。
“喂,”她用鞋尖碰了碰脚边的书,“哑巴了?”
陆䂙捡起那本书,拍了拍灰,站起身。
他比她高一个头还多,阴影罩下来,苏晚星不得不仰头看他。这个角度让她更不爽。
“苏大小姐,”陆䂙开口,声音平静,甚至带一丝温顺的歉意,“书包脏了,你赔吗?”
苏晚星一愣。
周围响起压抑的吸气声。
谁都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苏晚星盯着他脸上那抹笑——很淡,很克制,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可那双眼睛里,一丝笑意都没有。
冰冷,漆黑,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心头那点不安又冒出来,却硬撑着扯出个嘲讽的笑:“赔?你一个穷酸货,也配让我赔?我告诉你陆䂙,在星榆,你就得夹着尾巴做人。看见我,最好绕道走,懂?”
这男的装什么装,真把自己当清冷男神了?她心里暗骂。
陆䂙依然在笑:“懂了。”
他弯腰捡起最后几本书,塞回书包,背到肩上,朝苏晚星点了点头:“苏大小姐,那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步伐平稳。
苏晚星盯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指甲不知不觉掐进掌心。
“星星?”顾野碰碰她胳膊。
“没事。”苏晚星甩开他,语气烦躁,“我能有什么事?”
她转身往反方向走,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
放学后,苏家别墅。
苏晚星把自己摔进卧室大床,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海里反复回放陆䂙那个眼神。冰冷,隐忍,像淬了毒的刀,藏在温顺的表象下。
“烦死了。”她把脸埋进枕头。
手机震了,是顾野:【还在生气?】
苏晚星回:【生个屁的气,他不配。】
顾野:【那你怎么一整天心不在焉?】
苏晚星盯着屏幕,手指悬空。她不是在生气,是在……不安。就像你踢开一块石头,却发现底下盘着条毒蛇。蛇还没动,但你知道它迟早会咬人。
手机又震,林薇薇发来消息:【晚星姐,今天你好帅!陆䂙活该,谁让他以前嚣张。不过……我看他好像没那么简单,你要小心哦。】
苏晚星嗤笑,直接删除。这个寄居在她家的远房表妹,表面温柔,心眼比谁都多。
她翻身下床,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有个檀木盒子。
苏晚星小心打开,一枚玉簪静静躺在丝绒上——母亲生前最爱的首饰。
两年前,母亲在一场“意外”车祸中离世。警方说是酒驾,可母亲从不喝酒。
苏晚星记得,出事前一天,母亲接到电话后脸色骤变。她问怎么了,母亲只是摸着她的头说:“星星,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第二天,母亲就没了。
苏晚星颤抖着手,从簪子底下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钢笔写就,笔锋凌厉:
陆。
这个字,她看了两年。
陆。是陆家吗?是陆䂙的父亲吗?还是……陆䂙?
她攥紧纸条,指节泛白。
如果母亲的死真和陆家有关,那陆䂙出现在星榆,就绝不是偶然。
他是来复仇的?还是来掩盖什么?
窗外夜色渐浓。苏晚星盯着那个“陆”字,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不管陆䂙想干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得逞。
母亲的事,她一定要查清楚。
至于陆䂙……
“我们走着瞧。”她低声说,将纸条塞回簪下,合上盒子。
同一时间,锦城某老旧小区。
陆䂙推开家门——不到三十平的单间,墙壁斑驳。
他放下书包,走到窗边,拨通一个号码。
“我见到她了。”声音冷冽,与白天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回应:“感觉如何?”
陆䂙沉默片刻。
苏晚星那张明艳又嚣张的脸在脑中闪过,她踢翻书包时的跋扈,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扯了扯嘴角:“和传闻一样,骄纵,跋扈,被宠坏了。”
“别小看她,”老人说,“苏家那丫头,不简单。”
“我知道,”陆䂙说,“按计划进行。”
挂断电话,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底层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温柔美丽,眉眼与苏晚星有几分相似。
苏晚星的母亲,沈清婉。
陆䂙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眼神复杂。
最后,他将照片翻过来。
背面,一行小字:
清婉阿姨,对不起。
我一定会查清真相。
窗外夜色深沉。陆䂙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苏晚星。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我们之间的游戏,刚刚开始。
这次,我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