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汀兰小筑的门被轻轻叩响。
笑无情的寝殿里烛火未熄,沉香袅袅,他正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杯壁映着他清瘦的指尖,也映着窗外斜斜洒进来的月光。卓丝丝站在门槛外,脊背挺得笔直,月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倔强的剪影,肩胛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抵不过她此刻心头的决绝。
卓丝丝(新月)我不想再当新月了。”她开口,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我想做回卓丝丝。”
笑无情挑了挑眉,指尖摩挲茶杯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眸色沉沉,像是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带着探究,带着审视,却唯独没有她预想中的震怒。在他眼里,她闹的不过是小脾气,不管她叫什么,她都是他的新月。
卓丝丝(新月)卓丝丝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字字清晰:“公子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弄月失手让我额头留疤,我拽着你的衣袖哭着要赔偿,说什么都不愿做水榭一辈子的侍女?你当时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看着我们两个小娃娃闹作一团,说了一句戏言——说我将来若是和弄月看对眼,或是和你看对眼,便可以嫁;若是只想做沧溟水榭的女主人,嫁弄月也无妨,他是水榭小公子,迟早要继承这一切。”
前世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她困在水榭数十年,顶着“新月”的名号,看着妹妹卓姿姿因立场对立与自己渐行渐远,看着笑无情那双眸子,从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疏离。眼底漫上一层湿意,她却硬生生逼了回去。
卓丝丝(新月)仰起头,一字一句道:“如今,我请公子兑现这句戏言。我要嫁给弄月,以卓丝丝的身份,而非新月。”
嫁给弄月,她便能彻底脱离笑无情的掌控,不必再做他掌中的玩物;嫁给弄月,她便能以水榭未来主母的身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不必再因一场刺杀,刻意放低姿态去求情。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她对抗宿命的唯一筹码。
烛火映着她倔强的脸庞,额头的月牙疤痕格外清晰。笑无情看着她,唇角那抹似挑非挑的笑意慢慢敛去,眸色沉得像一潭深水,辨不出情绪。他只当,这是新月经此一事闹的脾气,是小姑娘家受了惊吓后的赌气话,加之她素来与弄月亲近,又自持身份不愿与旁人计较。
笑无情便随口应下,声音平淡无波:“准了。”
第四章 朔月离
朔月曾恳切地来寻过她,就在笑无情应允婚事的第三日。
彼时朔月刚接过笑无情赠予的半壁水榭势力,身形尚显单薄,一头灰白的发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坐在轮椅上,由侍女推着,停在汀兰小筑的门外,身上穿着一件淡雅的青衫,那是从前卓丝丝说过的,最衬他气质的颜色。
朔月“丝丝。”他开口,声音温软,却带着几分执拗,眉眼间满是担忧,“水榭这潭水太深,鄢王虎视眈眈,笑无情心思难测,你不该蹚这浑水。跟我走,北沧溟虽偏,却能护你周全,我会给你一处安稳的居所,让你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卓丝丝站在廊下,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只装着她的眸子,心头酸涩。她知道朔月的心意,知道他是真心待她好,知道北沧溟会是一处真正的避风港。可她望着水榭深处那盏常明的灯火,那是笑无情寝殿的方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她心中念着笑无情的那句承诺,念着挣脱樊笼的一线生机,念着嫁给弄月后,能护住妹妹卓姿姿的可能,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卓丝丝(新月)“朔月,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歉意,“可我不能走,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朔月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没有再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落在风里,带着说不尽的落寞。良久,他才抬手,示意侍女推他离开。
朔月“丝丝,若有一日,你在水榭待不下去了,记得,北沧溟永远有你的位置。”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被风吹散在回廊深处。此后,他便与风残月一道,带着麾下人马往北而去,彻底斩断了与沧溟水榭的关联,再无踪迹。汀兰小筑外的那株桃花树,还是朔月昏迷前亲手种下的,如今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像极了他离去时,眼底的那一抹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