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的刹那,干净的木樨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气息涌进鼻端,和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卓丝丝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掠过廊下那道浅浅的刻痕——那是当年她和弄月闲来无事,用石块刻下的“莲莲到此一游”,如今被擦拭得干净,却依旧扎眼,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她的心底。
这里是当年笑无情走火入魔,被仇家追杀,她和弄月陪着他逃亡时,临时租住的院落。也是在这里,笑无情暂时性失明失忆,变成了那个只会黏着她、唤她“丝丝”的“小白莲莲”。那段日子,他褪去所有妖异偏执,只剩纯粹的依赖,是他此生最不愿遗忘的时光,也是她心中难以磨灭的印记。
院落里的桌椅摆得整齐,墙角还放着当年家仆用来清扫的扫帚,显然是有人偶尔打理。笑无情脸上的清浅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去,唇角的弧度拉起又放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木纹。那里,是他失忆时,卓丝丝手把手教他刻字的地方,粗糙的木纹里,还藏着当年的温度。他没提那些过往,像是全然忘记了。
笑无情只淡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先留在这里养伤,等水榭这次风波过去,会接你一起重归沧溟水榭。”
卓丝丝垂着眼,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她知道,笑无情把她藏在这里,是为了护她周全。就像前世,等一切风平浪静后,他会送她去北沧溟,然后放她离开,此生再不相见。
可这一回,她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的。她知道未来的走向,知道鄢王的结局,知道沧溟水榭的命运,更知道,她和笑无情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那段回不去的时光。但他唤她的名字,永远是新月。
笑无情径直走向西厢房——那是当年她住的房间,推门便见被褥叠得方正,显然是提前备下的。他寻了件干净的外衫递过去,动作略显笨拙,和他平日里那个清冷孤傲的模样判若两人。卓丝丝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莲白长袍上的血迹,心头五味杂陈。
第八章 桂花糕
夜里山间凉得刺骨,山风卷着树叶的声响,敲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笑无情从行囊里取出备好的炭盆,拢起一簇火,跳跃的火光映亮了整个房间,也映亮了他的脸。
火光摇曳间,冲淡了他平日里的冷冽,竟隐隐透出几分当年“莲莲”的柔和。他的眉眼舒展了些,不再像平日里那般紧绷,侧脸的轮廓柔和得不像话,卓丝丝看着他,竟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他会缠着她要糖糕,会傻乎乎地跟着她身后,喊她“丝丝”;那时她从不愁生计,没钱了便带着他去镇上“拿”些东西,还偏要留下沧溟水榭的印记,惹得店家敢怒不敢言。
笑无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沉沉,却没说什么。他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
笑无情声音依旧平淡:“路上买的,将就吃些。
卓丝丝接过,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腹,像被火烫了般缩回手。油纸包里的桂花糕,被压得有些变形,却依旧能闻到浓郁的甜香,还是当年她喜欢的味道,甜得发腻,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涩。
前世他失忆时,总缠着她要糖糕,镇上的点心铺随手就能买,她却偏要逗他,故意绕路去最远处的铺子,看着他攥着油纸包,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说这是世上最好的滋味。
可眼前的笑无情,眉眼间没有半分笑意,只静静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像藏着无数话,却又一句都不肯说。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跳跃着,像极了他心底翻涌的情绪,只是被他死死压着,不肯泄露分毫。
卓丝丝(新月)“公子不必如此。”卓丝丝终是先开了口,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疏离,“等我伤好,自会离开,不扰公子清宁。
她知道,她和他之间,终究是隔着一道鸿沟,一道名为“身份”,名为“过往”的鸿沟。她要做回卓丝丝,要嫁给弄月,要挣脱他的掌控,便不能再对他有半分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