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无情捏着火折子的手顿了顿,火星溅在他指尖,他却像毫无知觉。
笑无情“离开?”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去哪里?是躲去北沧溟靠小九周全?还是……找弄月兑现那点念想?”
卓丝丝的心猛地一跳,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他竟看穿了她的心思?看穿了她想要嫁给弄月,想要逃离他的掌控?
不等她回答,笑无情便转开了头,目光落在廊下那道刻痕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旧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青白一片。
笑无情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飘在火光里:“新月,我既然答应了你,让你嫁给弄月,自然会信守承诺。这屋子是咱们三个的家。你,我,还有弄月。”
他极少用“咱们”这个词,这个词太过亲昵,亲昵得让卓丝丝的眼眶倏然发热。她想起当年,也是在这间院落里,他牵着她的手,牵着弄月的手,笑着说,这里是他们三个的家,永远的家;想起那时家仆在外院洒扫,弄月在厨房捣鼓吃食,而她和他坐在廊下,看漫天晚霞染红天际。
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卓丝丝(新月)她很快便压下那点酸涩,扯出一抹疏离的笑,一字一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向他的心口:“公子记错了。那是莲莲,不是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房间的上空。笑无情猛地转头看她,眸色骤沉,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炉火噼啪作响,映得他脸上光影交错,竟辨不出是怒是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冷哼,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她站定。
夜风吹进来,卷起他衣摆的一角,莲白的纱与夜色融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孤绝的味道。他的背影单薄,却又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卓丝丝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肩头微微的颤抖,心头猛地一疼,却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一个字。
第十章 烬余痕
养伤的日子里,卓丝丝才从笑无情口中得知,鄢王逼降不成,便勾结朝廷大军,誓要将沧溟水榭连根拔起,斩草除根。那些日子,笑无情每日都会出去打探消息,回来时,身上总会添些新的伤口,却从不肯在她面前表露分毫。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偶尔会在她睡着时,站在窗边,静静看上半晌,像在守护什么易碎的珍宝。
弄月待到卓丝丝伤势稍好,弄月便寻来了这里。少年郎一身风尘,衣摆上沾着泥土和血迹,眼眶泛红,见到她的那一刻,竟红了眼眶,握着她的手,只哽咽着说:“丝丝,跟我回去。水榭没事了,我们可以成亲了。”
卓丝丝看着他真诚的眼眸,看着他眉宇间的担忧,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是她最好的归宿,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离开的那日,天刚蒙蒙亮,房间的火早已熄了,炭盆余温尚存,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糕香。卓丝丝跟着弄月走出院落,回头看了一眼,笑无情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袭莲白长袍,只是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沉,像一潭死水。
她没有回头,跟着弄月,一步步走远。
笑无情在门口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晨露打湿了他的莲白长袍,凉得刺骨,才缓缓转身走进去。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廊下那道“莲莲到此一游”的刻痕,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稀世珍宝。袖角滑落出一枚木牌,是当年卓丝丝用树枝削的,刻着歪歪扭扭的“莲”字,边缘早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那是他藏了多年的宝贝。
他抬手,将木牌轻轻贴在刻痕旁,指尖顿了顿,又极慢地收回,仿佛舍不得离开。随后,他走到桌前,拾起那块被攥得变了形的桂花糕,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漫开,却压不住舌根的涩,那股涩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涩得他眼眶发酸。他嚼了很久,才缓缓咽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窗外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映得那枚木牌泛着淡淡的光。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院落,看了一眼廊下的刻痕,转身离去。
风卷着门帘晃动,桌上的木牌轻轻坠落在地,没人看见。
而另一边,鄢王的计划终究败露。朝廷大军识破了他的野心,倒戈相向,转而围剿鄢王势力。鄢王陷入绝境,撤离之时,不顾卓姿姿重伤在身,强行将她带走。
颠簸的马车里,卓姿姿陷入昏迷,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现代都市的霓虹灯火,看到了她和卓丝丝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小巷,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脸。
再次睁眼时,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手边是消毒水的味道,窗外传来汽车鸣笛的声响。
她,竟穿越回了现代。
只是,异世的那段岁月,那道钩月,那场烬火般的纠葛,终究成了心底抹不去的印记,也为她留下了再次归来的契机。而沧溟水榭的那方天地里,卓丝丝跟着弄月,踏上了重返水榭的路,前路漫漫,是新生,还是另一场宿命的开端,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