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午夜的系统刷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年级前三名信息被隐藏的消息，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新生间传开。论坛、临时聊天群、甚至深夜的宿舍走廊里，到处都是压低的、兴奋的议论声。

“绝对是系统故障吧？哪有成绩出来不显示名字的？”

“我看是故意的！听说以前也有过，为了保护超级学霸不受骚扰？”

“得了吧，我看就是那三个人背景硬，学校不敢公开！”

“我猜第一名肯定是沙风，入学前就听说她厉害得不像话……”

“那第二第三呢？尘毛？还是风院那个看起来很冷的谁？”

猜测纷纷扬扬，却没有定论。那三条空白的记录高悬在年级榜单的顶端，像三个沉默的谜题，给刚刚开始的学院生活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竞争性的薄纱。

清晨六点半，族群学院的圆柱形宿舍楼还笼罩在淡青色的天光里。

叶池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铺气味。她躺在床上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族群学院，并且，昨天午夜查到的分班结果告诉她，她是雷院A班的一员。年级第九。一个她还算满意，但知道必须更加努力才能维持甚至提升的位置。

起身洗漱，换上昨晚领到的雷院制服——白色衬衫配橙色镶边的深灰色V领毛衣，下身是及膝的深灰色百褶裙。她将浅棕色的长发梳顺，扎成一个简单的低马尾。

推开自己小宿舍的门，外面是宽敞明亮的公共活动区域。昨天匆忙入住，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此刻晨光从朝东的落地窗洒入，照亮了中央那张巨大的长方形木桌、四把简约的椅子，以及靠墙摆放的米白色大沙发。房间通透干净，空气里有新木头和淡淡清洁剂的味道。

她的三位室友似乎都还没起床，各自的小宿舍门紧闭着。

叶池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望向外面。宿舍楼位于学院东南角，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蜿蜒的小河，更远处起伏的小山，以及一片葱郁的小树林。这里的环境比她想象中更好。

她正想着要不要先去楼下花园走走，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叶池回头。

是昨天那个递笔给她的风院男生。他穿着风院的银白色镶边制服，黑色短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脸。他看到叶池站在公共区，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蓝色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随即恢复平静。他朝叶池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招呼，然后径直走向厨房区域——那里有一个简单的流理台和小冰箱。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又从一个纸袋里取出一片吐司，动作安静利落。他没有坐到大餐桌旁，而是靠在流理台边，小口吃着吐司，目光望着窗外，侧影依然带着那种与周遭环境疏离的安静。

“早。”叶池主动打了声招呼，声音在安静的清晨里显得清晰。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简短回应：“早。”

声音比昨天在礼堂里听到的稍微清晰一点，但还是偏低，没什么情绪起伏。

对话似乎就此终结。他继续吃他的简易早餐，没有攀谈的意思。

叶池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点习惯了他这种风格。她走到大餐桌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从带来的书包里拿出英语单词本，打算利用早餐前的时间看一会儿。

公共区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偶尔翻动纸页的声响。气氛并不紧绷，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阳光慢慢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没多久，另一扇门开了。

浅金色的长发还有些松散，沙风走了出来。她已经换好了雷院制服，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显得一丝不苟。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昨天在广场上看起来更苍白冷淡一些。看到公共区里已经有人，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目光在叶池身上停留半秒，在鸦羽身上停留的时间更短，然后便移开，径直走向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无声，存在感却异常鲜明。那种自带疏离屏障的气质，让整个公共区的空气似乎都静默了几分。

最后出来的是尘毛。他倒是神采奕奕，深棕色的短发翘起一小撮，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晨起的清爽笑意。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饮水机旁的沙风，笑容立刻变得更加明亮和……专注。

“早啊，沙风。”他走过去，很自然地站到她身边，仿佛那是他的专属位置。“睡得好吗？我昨晚好像听到你房间有点动静，是不是没关好窗？晚上风挺凉的。”

沙风小口喝着水，闻言睫毛颤了颤，没看他，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尘毛也不介意，继续笑着说：“我查了课表，今天第一节是蓝星的数学，在A班公共大教室。待会吃完早饭我们一起过去？”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倾向沙风，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诱哄和关切。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仿佛在仔细阅读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随时准备做出调整。

叶池低下头，假装看单词，余光却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尘毛的关心无微不至，但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笼罩，隐隐让她觉得有些……过于紧密了。沙风似乎已经习惯了，或者说，默认了这种相处模式。

鸦羽也吃完了最后一口吐司，将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清洗了自己用过的盘子。整个过程安静迅速。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书包，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同学，”叶池想起那支笔，再次开口，“昨晚年级排名……”她话说到一半，觉得直接问“你是不是前三”有点唐突，顿了顿，“系统好像有点奇怪。”

鸦羽停下脚步，看向她。沙风和尘毛也停下了低语，看了过来。显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空白的顶端。

“嗯。”鸦羽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那是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看到了。”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反而让叶池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他可能是前三之一？好像也没有证据。

尘毛倒是笑了，插话道：“管他呢，不公布就不公布呗。反正该是谁就是谁。”他说这话时，目光意有所指地、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飞快地瞥了沙风一眼。沙风垂下眼帘，继续喝着那杯似乎永远喝不完的水。

“也是。”叶池点点头，不再追问。

鸦羽没再说什么，拉开宿舍门走了出去。他的离开和他的人一样，安静，干脆，不拖泥带水。

尘毛看了看时间：“沙风，我们也走吧？先去食堂？还是直接去教室？”

沙风放下水杯，终于看了尘毛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走。”尘毛立刻拿起自己和沙风的书包，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计划顺利实施的笑意，和沙风一起离开了宿舍。

公共区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叶池一个人。

她合上单词本，心里却盘旋着几个念头：那个风院男生，叫，鸦羽，果然是自己的室友，而且看起来他独来独往惯了。沙风和尘毛也是室友，关系……紧密得超乎寻常。而她自己，年级第九，雷院A班，额，有种重生发现自己的室友是隐藏大佬的感觉。

这开局，爽！

她收拾好东西，也离开了宿舍。走廊里已经有不少学生走动，奔向食堂或教室。大部分人都穿着各自学院的制服，橙金、深灰、银白、蓝绿，色彩流动，像一条条汇向不同方向的小溪。

前方不远处，她看到沙风和尘毛并肩走着。尘毛正侧着头对沙风说着什么，手指偶尔比划一下，笑容明亮。沙风只是听着，偶尔点头，侧脸在晨光中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脚步却跟着尘毛的引领，没有丝毫迟疑。

而在更前面一点，一个黑色的、独自一人的背影正不疾不徐地走在人流中，朝着与食堂相反的教学楼方向。是鸦羽。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背脊挺直，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仿佛行走在自己的寂静轨道上。

叶池加快了一点脚步，她有点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