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引梦
六月的风裹挟着热浪,卷进菏江二中的考场。三十个人的教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年炜知伏在桌上,眉头微蹙,将最后一道数学题的步骤细细写完,又从头至尾检查了三遍,直到监考老师的提醒声响起,才放下笔。
考完最后一科,初三五班的教室里满是收拾东西的窸窣声。同学们互相道别,有人红了眼眶,有人笑着约定再见。年炜知默默打扫完自己负责的角落,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校门口的人行道上,挤满了手捧鲜花的家长,一张张笑脸映着夏日的阳光。年炜知的目光扫过人群,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想起临考前父母说的话——初一初二放假,要带年瑞去邻市的游乐园玩。
回到空荡荡的家,年炜知熟练地系上围裙,煮了一碗清汤面。他坐在餐桌旁吃完,然后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转动的声响。张玉琴推门进来,看见沙发上的他,随口问了句:“考得怎么样啊?”
“可以。”年炜知的声音很淡。
“那就好。”张玉琴点点头,转身就去给年瑞拿洗好的水果,没再问一句他有没有吃饭,累不累。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年炜知看着手机上的756分,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菏江一中的录取通知,几乎是跟着成绩一起发过来的。蒋雯的消息很快弹了进来:“年学霸,考多少分呐?”
“756。”
“哇!菏江一中?!”
“嗯。”
“我才513,我妈叫我复读。”
“好,加油。”
“嗯嗯,明年给你当学妹!”
年炜知看着屏幕上的话,指尖顿了顿,终究还是只回了一个“嗯”。
高一开学季,蝉鸣聒噪。菏江一中的校规里,尖子生必须住校。年炜知提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时,唇角难得弯了弯——终于不用再面对家里那些令人窒息的偏心与沉默。
他被分到高一16班,这个班集齐了全市的尖子生。教室里的每个人几乎都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埋首于书本试卷间。年炜知坐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不仅不戴眼镜,还生得高挑清隽。于是每次老师提问,总会习惯性地喊:“那个不戴眼镜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他的模样和常年稳居榜首的成绩,很快让他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开学没几天,就有学姐堵在教学楼门口,红着脸跟他表白。年炜知只是淡淡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留下学姐愣在原地。没人知道他的心里装着什么,没人知道他不爱笑的眉眼间,藏着对南方的无限憧憬。
国庆节的假期,年炜知原本打算留在学校刷题。可张玉琴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小知,你回来一趟吧。瑞瑞升初二了,成绩还是垫底,请了好几个家教都没用,他根本不肯学。”
年炜知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想起初三那年,自己物理学不懂,鼓起勇气跟父母说想请家教,得到的却是一句“在学校好好听老师讲就行,浪费那个钱做什么”。最后还是物理老师看他用功,主动留下来给他补习,才慢慢跟上进度。
“老师都管不到他,我怎么可能管的到?”年炜知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试试嘛,算妈妈求你了。”张玉琴的语气放得很低。
年炜知终究还是回了家。那七天,他每天盯着年瑞写作业,讲题讲到喉咙发哑,可年瑞要么东张西望,要么直接趴在桌上睡觉。假期结束那天,年炜知拖着行李箱回学校,只觉得浑身疲惫。
坐在返校的公交车上,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年炜知望着远处的天际线,心里的念头愈发清晰——去南方,一定要去南方。那里有他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青山绿水,有不被打扰的安静,有真正的自由。
从那天起,高一16班的教室里,年炜知的身影愈发刻苦。别人刷题到十一点,他就学到凌晨一点;别人周末放松半天,他就泡在图书馆里啃竞赛真题。厚厚的试卷堆成了小山,笔尖写秃了一支又一支,他的眼里却始终亮着光。
那光的名字,叫溪谷一大,叫南方,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