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旨意一下，张良媛带来的人立刻作鸟兽散，只留下几个宫女哆哆嗦嗦地扶着瘫软在地的她，往自己院子的方向挪。掌事太监训诫几句后也带人离开了，萧彻临走前看了慕清婉一眼，眼神复杂，终究什么也没说。
揽月轩里，碎瓷片散了一地，几盆被撞翻的兰草歪在角落，透着几分狼狈。珠月和汀兰正忙着收拾，疏桐则去厨房吩咐加菜，若竹默默捡起被踩坏的梧桐叶兔子，小声叹了口气。
“小姐，您没事吧？”珠月一边擦着桌子上的水渍，一边抬头看慕清婉，“刚才张良媛那样子，真是吓死奴婢了。”
慕清婉摇摇头，走到那盆被撞翻的墨兰前，小心地把它扶起来，拂去根部的碎土：“没事。倒是这花，怕是要缓好几天才能精神过来。”
她指尖触到微凉的泥土，心里忽然觉得安定。比起那些勾心斗角，还是侍弄花草更让人心静。
“皇后娘娘这次倒是明事理。”汀兰端着簸箕进来，把碎瓷片扫进去，“张良媛也太蠢了，明明查验结果都出来了，还非要闹一场，这不就是自讨苦吃吗？”
“她不是蠢，是急了。”慕清婉重新将墨兰摆回窗台上，“李良娣怀了孕，她的地位自然就显得尴尬了。不闹出点动静，怕被人忘了罢了。”
只是这动静闹得太不是时候，撞到了皇后的枪口上。后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在“龙胎”的事上兴风作浪，张良媛偏要往这上面撞，禁足三个月都算轻的。
说话间，疏桐从厨房回来，脸上带着笑意：“小姐，厨房说今晚炖了冰糖雪梨，还烤了您爱吃的芝麻酥，等收拾完咱们就开饭。”
“好。”慕清婉点头，走到廊下坐下。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融融的，驱散了刚才闹剧留下的戾气。
晚膳时，几人围坐在小桌旁，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虽然简单，却透着温馨。冰糖雪梨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芝麻酥咬在嘴里咔嚓作响，刚才的紧张和不快仿佛都随着食物咽进了肚子里。
“还是咱们院里清净。”疏桐喝了口汤，满足地叹了口气，“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听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可不是嘛。”珠月也道，“张良媛被禁足了，李良娣忙着安胎，短时间内怕是没人来捣乱了。咱们总算能安稳几天了。”
慕清婉小口喝着雪梨汤，甜丝丝的汁水滑过喉咙，熨帖着心底的褶皱。她其实不太相信“安稳”这两个字，在东宫这种地方，安稳从来都是暂时的。但至少此刻，这份平静是真实的。
接下来的几日，东宫果然消停了许多。
李良娣院里每日都有太医去问诊，赏赐流水般地送进去，她本人则深居简出，偶尔派人送些亲手做的点心到各院，一副潜心安胎的模样，再没找过慕清婉的麻烦。
张良媛被禁足在自己院里，据说每日对着《女诫》哭天抢地，却没人敢去理会——皇后的旨意摆在那里，谁也不想沾惹麻烦。
其他低位份的姬妾们见风使舵，纷纷把重心放在了李良娣身上，揽月轩彻底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慕清婉乐得自在，每日除了看书、侍弄花草，便是和侍女们一起做点针线活，或是在下棋时故意输给若竹，看她偷偷得意的样子。
这日午后，她正靠在软榻上打盹，珠月忽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小姐，这是从宫外递进来的，说是……您娘家那边送来的。”
慕清婉睁开眼，接过信。信封上是父亲熟悉的笔迹，她心里一动，连忙拆开。
信里没说什么大事，只是叮嘱她在宫里好好保重身体，勿要挂念家里，还说母亲新腌了她爱吃的梅子，等过几日托人送进宫来。
寥寥数语，却让慕清婉的眼眶微微发热。在这深宫里，家人的惦念是最温暖的光。
“知道了。”她把信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等梅子送来了，分些给汀兰她们尝尝。”
“是。”珠月笑着应下，又道，“对了小姐，刚才看到锦澜院的人往御花园去了，说是李良娣想去晒晒太阳，身边跟着好几个太医和丫鬟，阵仗大得很呢。”
慕清婉淡淡“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李良娣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阵仗大些也正常。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梧桐叶又黄了几分，忽然想起刚入宫时，也是这样的时节。那时她还以为，东宫的日子会像这梧桐叶一样，按部就班地绿了又黄，没想到竟也经历了这么多波澜。
“珠月，”她忽然说，“去取笔墨来。”
“小姐要写字？”珠月有些惊讶，慕清婉平日里很少动笔。
“嗯，”慕清婉点头，“写封信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让他们放心。”
有些安稳，是需要自己去维系的。比如，让远方的家人安心。
笔墨取来，慕清婉坐在桌前，蘸了墨，一笔一划地写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宣纸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信里，她没提东宫的争斗，没说张良媛的闹剧，只写了院里的墨兰开了新花，写了疏桐做的芝麻酥很好吃，写了近日天气晴好，适合晒太阳。
写完信，她吹干墨迹，折好放进信封，递给珠月：“尽快送出去吧。”
珠月接过信，看着慕清婉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变化，而是像温水煮茶，慢慢沉淀出一种从容的底气。
或许，经历过几场风波，即便是想当咸鱼，也会悄悄生出几分抵御风浪的力量吧。
窗外的风拂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难得的安宁伴奏。慕清婉走到廊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秋日的清爽。
她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只要李良娣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东宫就迟早还会掀起新的波澜。
但那又如何？
她只需守好自己的揽月轩，守好身边的人，像这院子里的梧桐一样，静静扎根，坦然迎接每一个日出日落。
至于那些风雨，来了，便接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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