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太后在御花园设下赏菊宴,名义上是宴请后宫妃嫔,实则是想借宴会敲打沈清辞。
沈清辞收到帖子时,正在给窗台上的几盆秋菊换土。挽月替她抚平裙摆上的尘土,忧心忡忡:“小主,这宴肯定是鸿门宴,淑妃她们定然没安好心,要不称病不去?”
沈清辞放下手中的小铲子,指尖沾着泥土,却笑得平静:“不去,才正中她们下怀。”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一个雕花漆盒,里面放着数十种晒干的香料,“备一套素色的衣裳,再把我前几日调的‘醒神香’带上。”
“醒神香?” 挽月不解,“那香气味极淡,几乎闻不出来……”
“要的就是这‘闻不出来’。” 沈清辞取出一小撮香末,装进锦袋里,“淑妃若想动手,定会用些不易察觉的手段,这香虽淡,却能与三种毒香起反应,到时候便知谁心怀鬼胎。”
她早已看透,这后宫的争斗,从来不止于明面上的刁难。
赏菊宴设在临水的澄瑞亭,亭外摆满了各色菊花,金黄、暗紫、雪白,争奇斗艳。沈清辞到的时候,萧景渊还未露面,淑妃正坐在太后身边,接受众人的奉承,眼角余光瞥见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哟,这不是清嫔妹妹吗?” 淑妃故作惊讶地起身,“妹妹住的碎玉轩偏僻,竟也能寻到路来?”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沈清辞恍若未闻,屈膝向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圣安。”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语气带着几分嫌弃:“皇家宴会,清嫔倒是节俭。”
“臣妾蒲柳之姿,不敢与各位姐姐的风华相比,素衣便好。” 沈清辞不卑不亢地回话,顺势在末位坐下。
刚落座,就有宫女奉上茶来。沈清辞端起茶杯,指尖不经意间碰了碰杯沿——杯壁微凉,与周遭的暖秋不符。她不动声色地将袖口的香袋凑近杯口,果然闻到一丝极淡的异香,与“醒神香”相触后,竟生出一股类似杏仁的微苦气。
是“牵机散”的变种,无色无味,混入茶中,只会让人慢慢头晕乏力,看似“体虚不适”,实则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仪出丑。
沈清辞放下茶杯,端起面前的一碗清水,慢悠悠地喝着。
没过多久,萧景渊驾临。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落座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清辞身上——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的茶一口未动,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倒像是一株静待风雨的菊。
宴会过半,淑妃忽然提议行酒令,输者要即兴表演才艺。几轮下来,矛头渐渐指向沈清辞。
“清嫔妹妹,轮到你了。” 淑妃笑得得意,“若对不上来,可得为大家抚琴一曲呢。”
沈清辞刚要起身,忽然身子一歪,像是头晕般扶住桌沿。挽月连忙扶住她:“小主!”
淑妃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适?”
太后也皱眉:“看来清嫔确实该好好休养,连这点酒力都没有。”
就在这时,萧景渊忽然开口:“她没喝酒。”
众人一愣。他指了指沈清辞面前那杯未动的茶:“这茶,是谁奉上的?”
奉茶的宫女脸色一白,“噗通”跪在地上:“奴婢……奴婢不知……”
萧景渊没看她,目光转向沈清辞,语气听不出喜怒:“身子不舒服?”
沈清辞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从那深邃的眼眸里,竟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许是风凉,有些头晕。”
“既如此,便先回去歇着吧。” 萧景渊挥了挥手,“让太医去碎玉轩看看。”
沈清辞屈膝行礼,在挽月的搀扶下离开澄瑞亭。走出很远,她仿佛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不算灼热,却足够清晰。
回到碎玉轩,挽月才松了口气:“吓死奴婢了!幸好陛下帮了小主!”
沈清辞坐在窗前,看着那袋“醒神香”,若有所思:“他不是帮我,是帮他自己。” 萧景渊最恨被人当棋子,淑妃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无疑是打他的脸。
可她又想起他方才的眼神,那瞬间的停顿,似乎不止于“维护帝王颜面”那么简单。
深夜,太医院的老御医果然来了,诊脉后只说“体虚受寒”,开了些温补的方子。送走御医,挽月端来一碗刚温好的参汤:“小主快喝了吧,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沈清辞看着那碗参汤,汤色清亮,香气醇厚。她舀起一勺,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竟驱散了几分心底的寒凉。
或许,这盘棋上,除了利用与试探,还有些别的什么,正在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