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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八娃的故事

人间安稳,岁月温软。

八娃陪着爷爷在山脚下的茅草屋,一晃便过了数载春秋。

檐下的炊烟岁岁袅袅,院中的草木枯荣更迭,爷爷的鬓发虽白,却依旧精神矍铄,长生的山泽灵气护着他,眉眼间永远盛着慈祥的暖意,抬手抚过八娃发顶的动作,温柔了岁岁年年。

八娃还是那副七岁的孩童模样,玄黑的短打衬着莹白的冷润肌肤,发间的深粉色叶羽轻垂,左手腕上那只天庭赐下的辟邪白玉镯,莹白的镯身泛着淡淡的柔光,稳稳锁着他的魂体与肉身,也隔绝了他周身的灵气波动,让妖邪之辈,无从探知他的底细。

这几年的日子,是八娃百年孤寂里,最安稳的圆满。他依旧是那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晨起劈柴挑水,灶间生火做饭,屋前的小菜园打理得郁郁葱葱,山间的野菜、地里的杂粮,经他的手,总能变成温热可口的饭菜。他的魂灵里装着百年的人间见闻,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孩童的毛躁,唯有沉淀下来的沉稳与妥帖,爷爷渴了,温水便递到手边,爷爷冷了,厚衾便覆在肩头,爷孙俩相依相伴,无言的温情,淌在每一个朝夕晨昏里。

兄长们化作的七色葫芦山石,就立在不远处的山野间,青红橙黄绿蓝紫的光晕,浅浅的在石身流转,是魂体的余温,也是守护一方的安稳。七兄弟的魂气,依旧会时常自山石中飘出,化作淡淡的虚影,与八娃相伴。

红娃的爽朗,橙娃的温润,黄娃的沉稳,绿娃的热烈,青娃的清冽,蓝娃的灵动,还有七娃那化不开的软糯与黏人,都是八娃身边最温暖的烟火。

七娃的魂气,依旧是来得最勤的那一个,小小的紫色虚影,总爱黏在八娃身边,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听他讲人间的趣事,一声声软糯的“八弟”,是刻在血脉里的依赖,也是八娃心底最柔软的牵绊。

八娃的性子,从来都是外温内冷,骨子里浸着百年黑山磨出来的黑泥底色,乖戾、偏执、清醒,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凉薄。这份底色,从未因人间的温暖而消散,只是被妥帖的藏在了心底,敛了锋芒,只对至亲温柔。

他不是不识人间险恶,恰恰相反,百年的残魂岁月里,他看遍了妖邪的歹毒,人心的叵测,世间所有的阴暗与算计,都刻在他的骨子里,让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安稳的日子,从来都如履薄冰,越是静好,便越要警惕暗处的风浪。

这份警惕,终究是应验了。

在一个秋意渐浓的黄昏,八娃提着竹篮去山间采草药,行至七色峰的山坳处,忽然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妖风,还有几道谄媚又惶恐的低语。

那气息污浊阴冷,是他百年间在黑山见惯了的妖气,绝非山间寻常精怪可比。

八娃的脚步骤然停住,墨色的眼眸里,瞬间敛去了所有的温润,只剩下一片沉凝的冷光。

他没有上前,而是身形一闪,躲进了山坳旁的密林深处,玄黑的衣衫与林间的阴影相融,像一道无形的墨影,悄无声息,连半点灵气波动都不曾外泄——辟邪镯的仙泽护着他,也让他懂得,于暗处窥伺,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他敛了气息,垂眸静听,耳中清晰的传来小妖的哭诉与禀报,还有一道女声,清冷又带着蚀骨的戾气,字字句句,都淬着冰寒的杀意。

那是金蛇精的亲妹妹,青蛇精。

逃回来的蛤蟆精,正跪在青蛇精面前,瑟瑟发抖的禀报着前尘往事:金蛇精与蝎子精,被七个葫芦娃合力降服,镇压在七色峰下,魂飞魄散,连半点残妖都不曾留下。青蛇精的声音,起初还带着几分平静,可越听,那声音里的戾气便越重,到最后,已是字字泣血,满是复仇的执念。她不仅要为姐姐姐夫报仇,更惦记着那能增千年道行的七心丹,扬言要劈开七色峰,将七个葫芦娃尽数擒获,炼丹吞服,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八娃隐在暗处,墨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冷冽的波澜,心底却没有半分慌乱。

他太懂这些妖精的心思了,贪婪、狠毒、睚眦必报,青蛇精既知姐姐的死因,又存了炼丹的贪念,此番前来,必然是有备而来,手段只会比金蛇精更阴毒,更难缠。

他能听出,青蛇精的修为深厚,周身的妖气凝练,绝非等闲之辈,手中定然握着不少克制葫芦兄弟的法宝,兄长们若是贸然应对,怕是要吃大亏。

更重要的是,青蛇精的口中,自始至终,都只提了七个葫芦娃,从未有过半点关于“八娃”的只言片语。

这是八娃最好的筹码,也是他最大的优势。

青蛇精只知金蛇精败在七兄弟手中,却从未知晓,在这七个葫芦娃之外,还有一个他。

百年前,他是一缕未化形的墨色灵气,献祭自身护了七娃,无人知晓;百年间,他是黑山的一缕残魂,守着封印,无人察觉。

而今,他凝了肉身,守着爷爷,辟邪镯掩了他的灵气与气息,妖邪也好,仙神也罢,若非刻意探查,都只当他是个寻常的孩童,与葫芦兄弟,并无半点干系。青蛇精对他,一无所知,没有半分情报,更谈不上半点防备。这份情报的空白,便是八娃手中最锋利的剑,也是他能护着兄长们的底气。

八娃的性子,从来都是如此。他是从黑山的黑暗里熬出来的魂,骨子里刻着黑泥的乖戾与偏执,行事向来狠厉,却绝不鲁莽。

他信奉的,从来都是“不打无准备的仗”,做任何事,必先谋定而后动,但凡出手,便要算尽所有的变数,拿捏所有的分寸,要么不做,要么便要做到万无一失。

他可以对旁人凉薄狠戾,可对自己的兄长,对自己用性命换来的七娃,他的每一步算计,每一次筹谋,都是为了护他们周全,为了让他们少受半分苦楚,少添半分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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