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处磨牙。孙天宇揣着一肚子的火气，站在实验楼的拐角，指尖把手机屏幕都快按碎了。

就在十分钟前，蒋易又当着全班的面，把他那篇偷工减料的周记念了个底朝天，末了还轻飘飘补了句“孙天宇同学，写作文不是凑字数，是要走心的”。当时全班哄堂大笑，他的脸烧得能煎鸡蛋。

不就是怕黑这点破事被他撞见了吗？至于揪着他不放？

孙天宇咬着后槽牙，冲旁边几个跃跃欲试的兄弟抬了抬下巴，又朝刚跑过来的王广使了个眼色：“人来了？”

王广喘着粗气点头，校服外套的拉链歪到一边：“妥了，我说实验室有新到的标本，让他去三楼最里面的教室清点，他真信了。”

那间教室是废弃的，平时除了堆杂物，连保洁阿姨都懒得踏足，白天进去都得摸墙走，更别说现在快放学，天色已经沉得像泼了墨。

孙天宇冷笑一声，挥挥手：“按计划来，去把电闸拉了，动作快点。”

他靠在墙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没过多久，整栋实验楼就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成了。

孙天宇摸出手机，刚想给王广发消息问问情况，就见一道黑影从楼梯口窜出来，是王广。

“搞定！”王广跑得满脸通红，得意地冲他比了个“锁”的手势，“我把那扇门从外面锁死了，钥匙我揣着呢，保管他插翅难飞。”

锁死了？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劈进孙天宇的脑子里。

他瞬间想起和蒋易去密室的那一天，所有光源彻底熄灭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蒋易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死死抠住了墙角的柜子，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那不是装的，是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他好像……玩脱了。

蒋易不是怕黑，是有阴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孙天宇的心脏就狠狠往下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带着疼。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声音都变了调：“谁让你锁门的？！”

王广被他吼得一愣，挠挠头：“你不是说随便吗……”

“我让你锁了吗？！”

孙天宇没再理他，转身就往实验楼里冲。楼道里漆黑一片，他看不清路，只能凭着记忆往前跑，膝盖撞在台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上课铃响了，悠长的铃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像是催命符。

孙天宇跑到三楼那间教室门口，抬脚就往门上踹。

“蒋老师！蒋易！”

门板是旧的，被他踹得哐哐作响，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天宇的心跳快得要炸开，他踹得更狠了，手掌拍在冰冷的门板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蒋易！你在里面吗？开门！我把门砸开了！”

“哐当”一声，门锁被踹坏了，门应声而开。

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比外面还要黑。孙天宇摸索着往里走，脚下踢到了散落的桌椅，他踉跄了一下，扶着墙站稳，嗓子都喊哑了：“蒋易！你在哪儿？说话啊！”

没人回应。

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盘旋。

孙天宇慌了，他顺着墙根往前走，指尖触到的都是冰冷的水泥和积灰的桌腿，黑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他包裹住，连带着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忽然明白蒋易的恐惧了。

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像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洞。

“蒋易……”孙天宇的声音小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愧疚，“对不起，我错了，你出来好不好……”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孙天宇心里一惊，蹲下身，指尖触到了一片温热的布料。

他顺着布料往上摸，摸到了一个蜷缩的身体，那人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蒋易？”

孙天宇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吓着他。

怀里的人没有动，只是颤抖得更厉害了。

孙天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慢慢蹲下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环住了那个颤抖的肩膀：“蒋老师，是我，孙天宇。我来接你了，外面亮了，没事了。”

蒋易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孙天宇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惧，嘴唇抿得紧紧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孙天宇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对不起。”

蒋易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浓浓的失望，像一盆冷水，浇得孙天宇从头凉到脚。

孙天宇不敢再看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站起来，半抱着他往外走：“我带你出去，外面有光。”

蒋易的脚步很虚，靠在他身上，浑身还在微微发颤。孙天宇放慢脚步，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替他拨开挡路的桌椅，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走出实验楼的那一刻，夕阳的余晖恰好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

暖黄色的光笼罩下来，蒋易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他推开孙天宇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我不过是个代班班主任。”蒋易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顶多再带你们两个月，就会调走。你要是真的看我不顺眼，大可以去找校长申请换老师，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指责，没有怒骂，可就是这份平静，让孙天宇的愧疚像野草一样疯长，扎得他心口生疼。

“我错了。”孙天宇低着头，手指攥得发白，“我就是想报复你一下，没想到王广会锁门……我真的不知道你怕黑怕到这种地步。”

蒋易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孙天宇连忙追上去，“你脸色这么差，去医务室看看吧，开点安神的药。”

“不用。”蒋易头也不回，“快上课了，你回去吧。”

“下节课是你的课。”孙天宇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我陪你去。”

蒋易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眼底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什么时候好好上过我的课？”

“今天上。”孙天宇固执地说，“必须去医务室，不然我不放心。”

蒋易看着他一脸倔强的样子，终究是没再拒绝。

医务室里，医生给蒋易量了血压，又问了几句情况，转身去开药。

孙天宇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只敢扒着门框往里看。夕阳的光落在蒋易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门口干什么？”蒋易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一丝无奈，“进来吧，你堵在门口，别的同学都不敢进来了。”

孙天宇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进去，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蒋老师，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蒋易抬眸看他，眼底的失望已经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浅的笑意：“知道错了就好。下不为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先去上课吧，我等下就来。”

“一起走。”孙天宇坚持。

蒋易指了指医生的方向：“药还没拿呢。”

“哎呀一起走一起走。”

第三章：校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