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刚响，孙天宇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他攥着本皱巴巴的语文课本，脚步轻快地往教师办公室跑，衣角带起一阵风。路过的同学见了，都忍不住小声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孙天宇居然主动去找老师？”
这话孙天宇听见了，却破天荒没反驳。他扒着办公室的门框往里瞅，一眼就看见蒋易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批改作文，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蒋老师。”孙天宇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这篇文言文的注释，我有点没看懂。”
蒋易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惯有的毒舌：“你上课要是听了，就不会来问我了。”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接过了课本。
孙天宇没吭声，就杵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蒋易的侧脸。看他蹙眉的样子，看他握着笔写字的姿势，连他指尖沾了点红墨水的小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他最烦的就是蒋易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却觉得，这样的蒋易，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见了，都忍不住打趣：“小蒋可以啊，连孙天宇都能治得服服帖帖的。”
蒋易抬眸瞥了孙天宇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接话。
孙天宇耳根悄悄红了，假装咳嗽了两声，目光飘到窗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半个月。
孙天宇不再逃课，不再上课捣乱，甚至蒋易的语文课，他都会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虽然偶尔还是会走神，但至少不会再故意发出动静。下课铃一响，他要么揣着题去找蒋易，要么就蹲在办公室门口，等蒋易出来，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搭话。
更别提那些故意犯的错了——故意把英语作业写得龙飞凤舞，故意在历史课上和后桌传纸条，每次被老师揪去办公室训话，他都低着头装乖，眼睛却贼溜溜地往蒋易的方向瞟，逮着机会就搭两句话。
王广看得啧啧称奇。
这天放学，王广勾着孙天宇的脖子，把他往操场的方向拽，语气里满是八卦：“你小子最近不对劲啊，天天往蒋老师跟前凑，转性了？”
孙天宇扒开他的手，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闷闷的：“上次的事，我对不住他。听话点，也算补偿。”
王广翻了个白眼，一脸“我不信”的表情：“拉倒吧，你孙天宇什么时候是会愧疚到这种地步的人？蒋老师是真有本事，能把你这混世魔王收服了。”
孙天宇没反驳，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是觉得，能多见蒋易几面，能和他说几句话，心里就莫名的舒坦。
直到那天数学课，孙天宇实在闲得无聊，故意用铅笔盒敲了敲桌子，发出“哐当”一声响，还顺带把同桌的橡皮扫到了地上。
数学老师皱着眉，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孙天宇！下课去我办公室等着！”
话音落下，全班同学都齐刷刷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同情——毕竟以往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可孙天宇却不一样，他非但没半点懊恼，反而嘴角偷偷往上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开心，那点雀跃藏都藏不住。
这反常的反应，让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都觉得孙天宇怕不是被训傻了。
下课铃一响，孙天宇就跟得到了什么赏赐似的，一溜烟跑到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见了他，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有老师笑着打趣：“哟，常客又来了。”
孙天宇没理会其他人的调侃，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靠窗的蒋易，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刚想开口搭话，就听见蒋易头也没抬的声音：“又来了？这次又是犯了什么事？”
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熟稔，和往常一模一样。
孙天宇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回话，就见蒋易摘下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指尖捏着镜腿揉了揉眉心，随后又慢条斯理地戴上，伸手端过桌边的陶瓷咖啡杯，抿了一口。暖棕色的液体沾湿杯口，他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闲适的慵懒。
没过多久，数学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径直拽着他到自己的工位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孙天宇被数学老师训得狗血淋头，脑袋却一点没往听训这件事上搁。他的目光黏在蒋易身上，连眼睛都舍不得眨。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蒋易的侧脸上，把他纤长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镜片反着淡淡的光，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
蒋易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扫了他一眼，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个经常来办公室报到的常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很快又低头去看手机。
这一眼，却让孙天宇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数学老师训得口干舌燥，最后挥挥手：“下次再犯，叫家长！你站这儿反省十分钟！”
孙天宇乖乖点头，眼睛却还是黏在蒋易身上。
蒋易像是没察觉似的，慢悠悠地喝着咖啡，刷着手机，偶尔抬手翻一页桌上的书，一举一动，都落在孙天宇的眼里。
等数学老师消了气，孙天宇才磨磨蹭蹭地准备走，却被蒋易叫住了。
“孙天宇。”蒋易放下咖啡杯，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平淡，“你要是真想听课，就好好坐在教室里，别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孙天宇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番茄，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蒋易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放下手机，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孙天宇：“上次的事，我早就忘了。你不用特意这样做，不用天天往我这儿跑，也不用刻意讨好。”
蒋易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却字字句句都砸在孙天宇的心上。
不用特意……讨好？
那是不是说，他以后不能随便来找蒋易了？不能再借着问问题的由头，看他写字的样子，听他说话的声音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失落，猛地从心底涌上来，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
原来他做这些，不仅仅是因为愧疚。
孙天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得发疼。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那天晚上，孙天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给王广发消息，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话，把自己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感觉都说了出来，末了还特意强调：“这是我一朋友的事，不是我。”
王广的消息回得很快：“这还用问？你那朋友肯定是喜欢上人家了啊！”
喜欢？
孙天宇盯着这两个字，瞳孔猛地收缩。
他喜欢上蒋易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
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窃喜，搅得他一夜没睡。
第二天去学校，孙天宇的眼睛底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上课的时候，他根本听不进去老师在讲什么，脑子里全是蒋易的样子。他的笑，他的毒舌，他那天在黑暗里颤抖的肩膀，还有他说“不用刻意讨好”时的眼神。
走神的次数多了，自然逃不过蒋易的眼睛。
蒋易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支支吾吾半天，连问题是什么都没听清。
下课的时候，蒋易把他叫到走廊。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蒋易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温和：“最近怎么了？上课老是走神，是不是我上次的话说重了？”
孙天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抬起头，撞进蒋易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一瞬间，他慌了神，眼神下意识地闪躲，耳根又开始发烫，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没……没有，我就是……没睡好。”
蒋易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哪里还猜不到他的心思。他放柔了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要是有什么烦心事，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随时可以来找我聊。”
温热的触感从肩膀传来，孙天宇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他抬起头，看着蒋易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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