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中心的空气，混杂着地板蜡、爆米花黄油，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属于这座篮球圣殿的铁锈与汗水沉淀的气味。观众席远未坐满，季前赛的懒散气息弥漫在巨大的球馆穹顶之下，零星的掌声和交谈声被空旷放大，又迅速消散。
叶凌云站在客队替补席附近，拉伸着腿部韧带。身上崭新的芝加哥公牛队10号球衣，深红边缘的白色字体还有些硬挺。他能感觉到一些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更多的是不以为然的。一个首轮第十顺位，来自中国的后卫，选秀模板是凯里·欧文？在2023年这个时间点，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市场部策划的噱头，或者球队管理层一次充满冒险精神（或者干脆是昏了头）的赌博。
“看那个亚洲小子，真高，但能跟上NBA的强度吗？” 斜后方传来压低却清晰的英语，带着点芝加哥本地特有的卷舌音。
“听说他试训时运球不错，但季前赛可是真刀真枪，对面是卢卡。” 另一个声音接话，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看衰，“卢卡会把他生吞活剥的。”
叶凌云没回头，只是将左脚脚背压向臀部，拉伸股四头肌。肌肉传来熟悉的紧绷感。二十岁，一百八十八公分，经过科学训练和天赋加持的修长躯体里，蕴藏着近乎爆炸性的力量与柔韧。但这些，在真正踏上这片地板、把球投进那个篮筐之前，都只是纸面上的数字和某些人眼中的“潜力”。
他抬头，望向球场另一端。湖人队正在热身，勒布朗·詹姆斯完成一记战斧劈扣，引来一阵虽然稀疏但足够热烈的欢呼，他落地后表情轻松，和身边的安东尼·戴维斯说笑着。而那个穿着77号球衣的斯洛文尼亚人，卢卡·东契奇，正在弧顶练习后撤步三分，动作圆熟流畅，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辣和从容。东契奇似乎察觉到了注视，朝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在叶凌云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平淡地移开，那眼神里没有敌意，甚至没有太多兴趣，只是一种例行公事的确认。
叶凌云垂下眼睫。第十顺位。模板欧文。对位东契奇。这些词汇在选秀夜后被反复提及，此刻如同细小的针，扎在皮肤的浅表层。他知道聚光灯还没真正打过来，现在这点微末的关注，多半是等着看他摔得有多狼狈。
热身结束，首发名单公布。当现场DJ用并不算特别激昂的声调念出“来自中国，10号，叶——凌——云！”时，看台上响起的掌声礼貌而短暂，夹杂着几声突兀的口哨——不知是鼓励还是起哄。
跳球。湖人拿到球权。东契奇不急不慢地运球过半场，防守他的正是叶凌云。
第一次正面接触。东契奇宽阔的肩膀几乎能完全罩住叶凌云的视线，他侧身护球，用背部感受着防守者的位置，节奏忽快忽慢。叶凌云压低重心，双臂张开，注意力高度集中。东契奇做了一个向右的试探步，很逼真，但叶凌云脚步没乱。东契奇似乎有些意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将球吊给了内线的戴维斯，后者轻松打进。
公牛进攻。球经过几次传递，到了叶凌云手中。防守他的换成了湖人队的另一个后卫。叶凌云没有犹豫，一个简洁快速的体前变向接胯下运球，第一步启动如电光石火，瞬间过掉半个身位，在补防到来前急停跳投。
“唰！”
篮球空心入网的声音清脆。很普通的两分。观众席没什么反应。
但叶凌云自己知道，刚才那一下启动的感觉，顺畅无比。身体仿佛完全听凭意志驱使，对肌肉的控制精细入微。他回防时看了一眼记分牌，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东契奇。
比赛在季前赛特有的、略显松散的节奏中进行。詹姆斯在展示他的传球视野，戴维斯在内线翻江倒海。公牛队则更多依靠团队配合和零星的外线投篮。叶凌云起初有些拘谨，处理球偏保守，两次传球意图过于明显被断。场边能听到隐隐的嘘声和教练的喊话。
直到第一节进行到第六分钟。
叶凌云在侧翼接到传球，东契奇换防到他面前。这是开场后两人第一次明确的攻防对位。联合中心似乎稍微安静了一点点，有人坐直了身体。
叶凌云右手运球，目光扫过东契奇的防守站位。东契奇放了他一步，防突不防投的姿态很明显，表情平静，甚至带着点例行公事的懒散。
动了。
没有花哨的铺垫，叶凌云右手将球猛地向左前方一拍，身体随之大幅度倾斜，肩膀几乎要撞到东契奇的胸口。东契奇反应极快，重心立刻右移封堵。但就在这一瞬，叶凌云左手触球，手腕极细微地一抖，球仿佛黏在手上，一个凌厉的胯下回拉，身体如弹簧般撤回，同时右脚为轴，整个躯干不可思议地向右侧扭转。
东契奇的重心被第一次晃动骗过，急忙向左调整，脚步已有些踉跄。
还没完。
回拉之后的球再次击地，从胯下交到右手，叶凌云肩头一沉，又是一个向右突破的逼真假动作。东契奇咬着牙，强大的核心力量让他再次强行扭转身体，试图跟上。
假的！
沉肩只是诱饵，叶凌云右手腕一翻，球像变魔术般从背后钻过，回到左手，同时他左脚蹬地，整个人朝着完全相反（最初突破方向）的左侧掠去。这一下变化完全违背了正常的发力逻辑，流畅迅疾得如同幻影。
东契奇的重心终于被彻底撕裂。他试图伸出长臂干扰，但脚下完全跟不上思维，右脚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坐倒在地！
“哗——！”
联合中心炸开了锅。惊呼声、吸气声、难以置信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就连湖人替补席上也有人站了起来。
而叶凌云，在晃倒东契奇、获得完全空位的瞬间，并没有选择冲击篮筐。他甚至在原地极短暂地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对手是否真的倒下，然后才不慌不忙地收球，起跳，手腕柔和地将球拨出。
篮球划出一道平直的弧线，再次空心入网。三分。
整个动作，从启动到投篮，不过两三秒。却像一次精密的局部地震，撼动了球场上一小片区域的所有认知。
东契奇迅速从地上爬起，拍了拍短裤，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愕然与凝重。他深深看了一眼已经转身回防的叶凌云的背影。
那记晃倒，像一根投入平静湖面的针，激起的涟漪无声，却瞬间改变了湖水的张力。
叶凌云感觉身体里某种闸门被打开了。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适应。每一次触球，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和喷薄的自信。东契奇开始贴防，用体重和臂展给他压力，但叶凌云的速度、变向的鬼魅频率、还有那种仿佛能预判防守重心的直觉，让一次次看似严密的防守化为徒劳。
急停，跳投，命中。
变速，转身，挑篮得手。
背后运球接撤步，长两分。
东契奇被过得干净利落，或者被连续的假动作点起，目送篮球入网。一次，两次，三次……记分牌上叶凌云的个人得分在跳动，而东契奇防守他的失败次数也在无形中累加。联合中心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最初的质疑和嘲弄，早已被惊呼、喝彩乃至疯狂的尖叫取代。公牛队的替补席沸腾了，队友开始主动找他挡拆，把球交到他手里。
半场结束，叶凌云已经砍下28分。中场休息时，他能看到观众席上很多人举起了手机对准他，也能听到“欧文！他比欧文还快！”之类的激动议论。东契奇半场低着头走向球员通道，脸色明显阴沉。
下半场，湖人加强了针对叶凌云的防守，夹击开始出现。但叶凌云今天的手感和状态已经彻底燃烧。夹击中的分球虽然稍显稚嫩，但个人攻击更加果决。高难度后仰，对抗下的拉杆，还有一次次让人眼花缭乱的运球摆脱。
第四节最后两分钟，双方战成121平。湖人球权，东契奇单打，利用节奏变化扛开叶凌云，打进两分，123:121，湖人领先。
时间只剩32秒。公牛暂停。
最后一攻，毫无悬念地交给了叶凌云。全场起立。湖人换上了最强防守阵容，东契奇主防，戴维斯镇守篮下，詹姆斯在侧翼虎视眈眈。
叶凌云在后场接球，缓缓推进。计时器数字跳动。24秒进攻时间在一秒秒流逝。
过了半场，东契奇张开长臂迎了上来，眼神锐利如鹰，之前的沉静早已被全神贯注的凶狠取代。时间还剩10秒。
叶凌云在弧顶停球，俯身，右手掌控着篮球。联合中心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巨响。
东契奇压低重心，紧紧盯着叶凌云的肩部和脚步。
动了。叶凌云右肩一个极快的抖动，东契奇身体下意识反应。但球没动。紧接着是向左的沉肩，幅度更大。东契奇重心跟着移动。球依然控制在右手。
第三次，叶凌云整个上半身突然向右前方刺出，右手将球向前极速一推，仿佛要全力突破。东契奇后撤半步，准备堵截。
又是假动作！球像被无形的绳子拉回，叶凌云一个幅度夸张的体前变向，球交左手，身体猛地向左扎去。东契奇强行拧身，脚步交叉，跟住。
但叶凌云的节奏还没完。左手接球后顺势一个背后运球，球再次鬼魅般回到右手，同时身体做出向右突破的态势。东契奇已经被连续的变向晃得脚步虚浮，只能凭着本能再次横移。
就是现在！
叶凌云收回右脚踏步，左手将刚刚背后运回、弹起的篮球轻轻一带，一个幅度极小的胯下换手，球回到右手。而他的身体，却借着这一系列高速变向蓄积的扭转力，以及左脚蹬地的力量，向右侧后方飘移出去！
东契奇的重心终于彻底丢失。他眼睁睁看着叶凌云在空中完全舒展开身体，仿佛摆脱了地心引力，向着右后方漂移，而篮球则从叶凌云指间轻柔地拨出，带着高速旋转，飞向篮筐。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篮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并不高，却带着一种致命的精准。
唰！
球进，灯亮！
124:123！
压哨！漂移三分！绝杀！
“轰——！！！”
联合中心彻底疯狂！声浪几乎要掀翻顶棚！彩带从空中飘落（尽管是季前赛，但工作人员显然也嗨了）。公牛队的球员全部冲进场内，疯狂地扑向被围在中间的叶凌云。他躺在地板上，望着漫天飞舞的彩带和疯狂晃动的人影，耳边是震耳欲聋的“Ye！Ye！Ye！”的呐喊。汗水浸透了球衣，胸膛剧烈起伏，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极致的兴奋交织冲刷着四肢百骸。
他看到了被队友拉起来时，不远处东契奇双手叉腰，低着头，久久没有动，然后默然转身走向球员通道的背影。
记分牌上，最终比分定格。而在他名字后面，个人得分一栏，是鲜红的、触目惊心的数字：69。投篮：51中33。三分：12中3。罚球：0（一次罚球都没有）。助攻、篮板等其他数据，在今晚这疯狂得分表演下，似乎都不重要了。
赛后的媒体室挤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对准了刚刚创造奇迹的中国新秀。问题一个接一个抛来，关于那个绝杀球，关于晃倒东契奇（记者们已经统计出是惊人的十次），关于他此刻的感受。叶凌云用流利但带着些许赛后疲惫沙哑的英语回答着，尽量保持着冷静。
就在采访接近尾声时，媒体室门口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勒布朗·詹姆斯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便装。巨大的气场让原本喧闹的房间迅速安静下来。詹姆斯没有理会其他记者，径直走向还在采访席上的叶凌云。
所有人的镜头瞬间聚焦。
詹姆斯在叶凌云面前站定，伸出手。叶凌云愣了一下，随即起身，与他握手。詹姆斯的手宽厚有力。
“叶，”詹姆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媒体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精彩的表演。难以置信的表演。”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让自己球队尝到败绩的年轻人，然后，用他那标志性的、充满力量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今晚的表现，让我想起了22岁在热火夺冠时的自己。”
说完，他拍了拍叶凌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媒体室，留下身后一片爆炸般的哗然和几乎闪成白昼的闪光灯。
叶凌云站在原地，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握手的力度。媒体的问题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有些听不清了。脑海里回荡着詹姆斯的话，还有今晚发生的、如同梦境般不真实的一切。
而此时此刻，在网络的另一个角落，刚刚回到更衣室不久的卢卡·东契奇，在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上，更新了一条状态。没有图片，没有视频，只有一句简洁到近乎冷淡的话：
“防他就像在防一阵风。”
这句话在几分钟内被疯狂转发、解读，与詹姆斯那句重量级的评价一起，将“叶凌云”这个名字，和他匪夷所思的NBA首秀，彻底推向了全球篮球舆论的风暴眼。
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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