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中心的喧嚣，与联合中心是两种味道。这里弥漫着海湾地区特有的、带着点咸腥的活力，以及属于冠军王朝的、近乎傲慢的自信。即便只是一场季前赛，金色的海洋依旧汹涌，球迷们穿着30号球衣，谈论着上赛季的遗憾，对新赛季志在必得。至于对手，芝加哥公牛？以及他们那个据说上一场“走了大运”的中国菜鸟？不过是个小小的余兴节目。
热身时，叶凌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依旧有，但多了许多审视，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挑战意味。上一场69分绝杀湖人，晃倒东契奇十次，勒布朗·詹姆斯那句“像22岁的我”，让他在一夜之间从无名之辈变成了一个需要被认真对待的“现象”。但也仅此而已。一场季前赛的爆发，在NBA漫长历史中，连一朵稍微大点的浪花都算不上。更多人相信，那是侥幸，是湖人轻敌，是东契奇一时不适，是“新秀墙”到来前最后的疯狂。
金州勇士，拥有这个时代最犀利的进攻体系，和最懂得如何“招待”对方箭头人物的防守专家。斯蒂芬·库里在远投热身，球划过一道道几乎永恒的、完美的彩虹弧线，空心入网的“唰唰”声清脆而规律。他偶尔会朝公牛半场瞥一眼，眼神平静，带着一丝属于历史级射手的、洞悉一切的淡然。追梦格林则在进行激烈的篮下卡位练习，声音洪亮，肢体语言充满侵略性，每一次对抗都像是在为真正的战斗预热。他看到叶凌云时，眼神刻意停留了几秒，嘴角撇了撇，露出一抹混合着不屑和玩味的笑意。
“欢迎来到真正的NBA，菜鸟。” 格林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跨越半个球场，清晰地钻进叶凌云和附近几个公牛球员的耳朵里。
叶凌云没回应，只是继续自己的拉伸。身体的状态很好，甚至比上一场更好。上一场那种燃烧感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沉静、更汹涌的暗流，在血管里奔腾。他看了一眼库里，又看了一眼勇士队那高大的、表情严肃的中锋凯文·卢尼。然后他低下头，系紧了鞋带。
比赛开始。
第一次进攻，公牛球权。叶凌云在侧翼接球，防守他的并非库里，而是勇士队外线防守悍将安德鲁·威金斯。威金斯身高臂长，脚步迅捷，面无表情地贴了上来，给予足够的身体接触。
叶凌云尝试了一个变向，威金斯跟得很紧。他再变速，威金斯依然如影随形。这就是冠军级别的单防。叶凌云没有勉强，将球传出。几次传递后，球回给他，他面对威金斯，直接干拔——球砸在篮筐前沿弹出。
“砰！”
声音在大通中心引来一阵轻微的、带着满足感的嘘声。看吧，果然只是运气。
勇士进攻，水银泻地般的传导，库里借掩护绕出，接球，甚至没看篮筐，抬手就射。
“唰！”
三分空心。干脆利落。回应了刚才的防守成功。
接下来几分钟，叶凌云陷入了困境。威金斯的单防极具压迫性，勇士的整体轮转又快又狠，切断了他与队友的联系。他两次突破被协防干扰，一次中距离在严密封盖下偏出。个人得分迟迟未能开张。而库里那边，已经轻松命中两记三分。分差逐渐拉开。
场边的嘘声开始变大，夹杂着“昙花一现”、“原形毕露”之类的嘲讽。公牛替补席气氛有些凝重。追梦格林在一次成功的防守后，对着叶凌云的方向，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发出低吼。
叶凌云运球过半场，库里换防到他面前。与东契奇的厚重不同，库里的防守更依靠精准的判断和迅速的脚步移动，他放了一步，重点防范突破路线。
叶凌云右手运球，突然一个极快的胯下换到左手，同时身体向左前方刺出。库里小碎步后撤，封堵突破角度。但叶凌云左手接球后，没有继续突破，而是以左脚为轴，整个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向右后方迅猛拧转，右手接球，高高跃起！
后仰跳投！
库里的扑防已经很快，指尖几乎擦到篮球的底部。但叶凌云的起跳高度和后仰幅度，让这次封盖化为徒劳。篮球越过库里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极高的弧线，然后……
“唰！”
两分命中。个人本场第一球。
进球后的叶凌云面无表情，迅速回防。但胸腔里那股暗流，似乎找到了第一个突破口。
库里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这球的难度和果断。他接发球，推进到前场，面对叶凌云，连续交叉步，突然一个拜佛假动作，叶凌云重心被点起一丝，库里立刻收球，横移一步，三分出手！
再中！
answer ball！库里冲着叶凌云的方向，微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招对我没用”。
叶凌云抿了抿嘴唇。下一个回合，他借助队友掩护摆脱威金斯，换防过来的变成了追梦格林。格林压低重心，张开双臂，嘴里喋喋不休：“来吧，中国小子，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叶凌云没有选择外线投篮，他降低重心，运球向右突破，格林用强壮的身体死死顶住。进入三秒区，卢尼也扑了上来，形成夹击。眼看进攻空间被封死，叶凌云猛地收球，双脚蹬地，迎着卢尼的封盖，竟然旱地拔葱般垂直起跳！
卢尼也全力起跳，长臂封向篮球。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剧烈对抗。
然后，在所有金色球迷惊愕的注视下，叶凌云仿佛在空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二次发力，硬生生在对抗中维持住了高度，甚至还有余力将球从卢尼的指尖上方，狠狠砸向篮筐！
“哐——！！！”
势大力沉的单手劈扣！隔着卢尼的防守，将球砸进！同时裁判哨响，卢尼防守犯规！
2+1！
叶凌云落地，踉跄一步站稳，篮筐还在嗡嗡作响。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卢尼，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满脸难以置信的追梦格林，然后平静地走向罚球线。
整个大通中心，有那么一瞬间的绝对寂静。
接着，爆发出远比刚才任何一次得分都要巨大的哗然！惊叫、怒骂、不可思议的呼喊混杂在一起。隔扣！面对勇士内线的强硬隔扣！这真的是一个以投射和敏捷著称的后卫干出来的事？
库里在远处看着，嘴角的笑容淡去了，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这个扣篮，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叶凌云不再仅仅是一个外线得分手。他开始频繁冲击篮筐，利用自己爆炸性的弹跳和在空中超强的核心控制力，一次次挑战勇士的内线防守。卢尼成为了第一个“受害者”，随后换防的格林、甚至偶尔协防的库明加，都成了他起飞表演的背景板。
转身抹过防守人，垫步起飞，在补防到来前拉杆上篮。
借助掩护直杀篮下，面对两人封盖，空中换手躲过，反手扣进。
快攻中接长传，不等防守落位，罚球线内一步起跳，滑翔战斧劈扣！
一次，两次，三次……记分牌上他的得分在飙升，而技术统计里“扣篮”那一栏的数字，也在疯狂跳动。5次，7次，9次……每一次扣篮都伴随着大通中心越来越响亮的惊呼和越来越微弱的嘘声。勇士的内线被这个看似修长的后卫，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反复蹂躏。
第三节一次进攻，叶凌云突破威金斯，直冲篮下，卢尼和格林双人合围。他没有任何畏惧，迎着四只长臂，再次全力起跳，在空中用一个近乎折叠的动作，从两人缝隙中穿过，然后舒展身体，将球重重砸进篮筐！落地后，他听到格林愤怒的咆哮和卢尼懊恼的拍手声。
第十一次隔扣。从对方中锋头顶。
但勇士毕竟是勇士。库里开始发威。无论叶凌云如何得分，库里总能做出回应。他的三分像精确制导的导弹，无视防守，无视距离。借掩护后的三分，超远三分，失去平衡的漂移三分……球馆一次次因为库里的神奇投射而沸腾。分差始终没有被拉开。
比赛进入白热化。第四节成了叶凌云和库里的对飙舞台。叶凌云里突外投，不断用高难度进球取分，尤其是冲击内线，几乎无人可挡。而库里则用他历史级别的外线火力，紧紧咬住比分。叶凌云一个突破暴扣，库里回头就是一记超远三分。叶凌云命中急停中投，库里立刻还一个无球跑动后的接球就射。
比赛还剩最后18秒，公牛领先2分，但球权在勇士手中。库里运球，全场紧逼。时间一点点流逝。10秒，8秒……库里在弧顶连续变向，试图摆脱叶凌云的纠缠。叶凌云几乎拼尽全力，紧紧贴住。
最后5秒，库里向右侧加速，叶凌云滑步跟上，但库里一个急停背后运球，将球拉回左侧，获得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空间。他没有选择突破，而是在距离三分线还有两大步的位置，直接拔起！
超远三分！
叶凌云奋力起跳封盖，指尖差之毫厘。
篮球在空中飞行，划出高高的弧线。
“唰——！！！”
球进！灯亮！
反超！勇士领先1分！时间只剩下1.2秒！
大通中心彻底陷入疯狂！金色海洋沸腾！库里怒吼着捶打胸口，被狂喜的队友淹没。这几乎是一个锁定胜局的进球！
公牛暂停。时间仅剩1.2秒，后场发球。所有人都知道，球一定会给到叶凌云。但1.2秒，从后场发球，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勇士换上了全场最高的阵容，严防死守。叶凌云被格林和威金斯前后夹住，连接球都无比困难。
边线球发出，果然飞向叶凌云。他在两人夹击下艰难跃起，指尖勉强碰到篮球，无法直接拿稳，只能顺势将球向远离篮筐的方向一点，同时自己落地后强行拧身，蹬地，朝着被点飞的那个方向追去！
篮球弹地一次，叶凌云在距离中线还有一步的位置捞到了球！时间只剩下0.8秒！他甚至来不及转身面框！
没有任何调整的空间，完全凭借本能和肌肉记忆，叶凌云在身体几乎失去平衡、侧对篮筐的情况下，左手将球向身后一拉，右脚为轴，拧腰，发力，用一个近乎扭曲的姿势，将球朝着遥远的篮筐方向甩了出去！
横撤步？不，这更像是一次绝望的、用尽全身力气的后仰甩狙！
篮球离手的刹那，终场红灯刺眼地亮起。
球在空中旋转，飞越了整个半场，弧线高得离谱，仿佛要飞向穹顶。
全场数万道目光，连同场上二十二名球员，所有的教练、工作人员，都死死盯着那颗橘黄色的皮球。
飞行。
下落。
“唰——！！！！！”
难以置信的、清脆的刷网声，透过瞬间死寂的球馆，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超远！压哨！后仰甩狙三分！绝杀！
公牛替补席瞬间爆炸！所有人冲进场内！而大通中心，则陷入了一片巨大的、茫然的、近乎真空的寂静之中。几秒钟后，震天的嘘声和无法接受的惊呼才如海啸般爆发，但已经无法改变结果。
叶凌云被队友们疯狂地压在最下面，耳边全是狂喜的吼叫。他透过人缝，看到球场另一端，斯蒂芬·库里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然后，库里直起身，远远地望过来，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挫败，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欣赏。
记分牌：公牛138:136勇士。叶凌云个人得分：68。投篮：56中31。三分：21中6。罚球：0（依然没有罚球）。而那一行“扣篮”数据后面，是一个醒目的、触目惊心的数字：15。
赛后的媒体室，气氛比在芝加哥时更加诡异。震惊、质疑、狂热交织。问题铺天盖地。
然后，斯蒂芬·库里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右手腕上裹着一层薄薄的冰袋。他走到台前，不等记者提问，自己拿起了话筒。
他先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奈又坦率的苦笑，揉了揉戴着冰袋的手腕。
“我投了十三个三分，” 库里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安静的媒体室，带着他特有的磁性，“才勉强在第四节跟上他的节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最后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回忆刚才那不可思议的对决，“这家伙……他的新秀墙到底在哪里？”
台下一片骚动。来自历史第一射手的评价，分量不言而喻。
库里没有再多说，放下话筒离开了。他的背影，似乎也带着一种被耗尽后的虚脱。
叶凌云接受完采访，走向球员通道。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通道里灯光有些昏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前面。追梦·格林。
格林脸上没有了球场上的凶狠，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里面蕴含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胁：
“听着，小子。” 格林盯着叶凌云的眼睛，“你干得很‘漂亮’。但别太得意。下一场，如果我们再遇上……” 他凑得更近，气息喷在叶凌云脸上，“我们会用‘乔丹法则’来对付你。我保证，那绝不会像今晚这么‘轻松’。”
说完，格林重重地撞了一下叶凌云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
叶凌云站在原地，肩头传来微微的疼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技术台打印出来的、还带着些许体温的技术统计表。
他的目光，掠过那耀眼的68分，掠过那些投篮数字，最终，定格在那一行：
扣篮：15。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数字。脑海中，闪过的是一次次起飞，一次次对抗，一次次将球狠狠砸进篮筐的画面，以及卢尼、格林们惊愕、愤怒、难以置信的脸。
尤其是那十一次，从对方中锋头顶飞跃而过的暴扣。
灯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通道地面上，寂静重新包裹上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胜利者的模糊欢呼。
风暴没有停歇，反而因为连续两场惊世骇俗的表演，变得更加狂暴。而“乔丹法则”这个久远的、带着血腥气息的名词，如同来自深渊的预告，悄然悬在了他的头顶。
下一场，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但他捏着技术统计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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