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歇地下了半宿,天快亮时才堪堪收了势,只余下巷子里积着的水洼,映着熹微的天光,泛着冷凉的碎影。工作室的门自始至终没再开过,伊索靠着门板坐到四肢发麻,后颈的灼痛渐渐沉下去,变成磨人的钝涩,失控的黄玫瑰甜香被他用高浓度的抑制剂强行压下,周身只剩刺鼻的冷冽药味,混着衣料上未干的潮气,裹得他浑身发僵。
他终究没敢再出去,理智回笼后,只剩后怕缠在心口——方才那句同归于尽,险些就叫他丢了所有自持,若真应了约瑟夫,往后便是万劫不复的纠缠,他守了半生的沉静,怕是要尽数碎在那抹红酒香里。可心底深处,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贪恋,贪恋Alpha掌心的温度,贪恋那份偏执的等候,贪恋两人信息素相契时,那份难以言说的妥帖。
天光彻底亮透时,伊索才扶着门板站起身,腿脚发麻得险些栽倒,他扶着墙缓了许久,才挪到窗边,小心翼翼撩开窗帘一角。巷口的黑色轿车还在,只是车窗紧闭,没了那般灼人的信息素,只剩一片死寂的沉郁。他盯着那辆车看了许久,直到晨光落满车身,才看见驾驶座的门缓缓打开,约瑟夫走了下来。
Alpha许是熬过了最汹涌的躁动,身形看着有些虚晃,往日笔挺的衬衫皱了些,发梢还凝着未干的雨珠,脸色依旧带着易感期未褪的潮红,却强撑着挺直了脊背。他没有看向工作室的方向,只是抬手松了松领口,指尖抚过颈侧,像是在压制残存的焦躁,随后便倚在车旁,指尖夹了支未点燃的烟,目光落在远处的晨雾里,周身的红酒香淡得几乎要融进风里,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沉郁。
伊索猛地收回目光,指尖攥得窗帘发皱,快步转身去收拾散落的工具。他刻意加快了手头的活计,指尖抚过冰冷的遗体时,却罕见地失了往日的稳,好几次险些碰倒手边的装抑制剂的瓶子。后颈的抑制环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夜的悸动与慌乱,耳边总不自觉回响着约瑟夫沙哑的嗓音,那句只要你,那句同归于尽,在心底反复冲撞,搅得他心神不宁。
这日的工作竟比往日难熬数倍,好不容易送走逝者家属,工作室重归寂静,伊索才脱力地靠在停尸台边,抬手覆上后颈的金属环。冰凉的触感压不住底下腺体的酸胀,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他知道约瑟夫没走,那道颀长的身影,定然还在他的视线余光里,无声地守着。
他没再刻意绕路,傍晚收拾妥当出门时,果见约瑟夫就站在路灯下,比往日离得稍远些,见他出来,海蓝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欣喜,有偏执,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却没再往前半步,只是遥遥望着他,周身的红酒香淡得温和,没了易感期的侵略性,只剩窖藏的醇厚。
伊索的脚步顿了半秒,终究还是装作视而不见,垂着眼往前走,指尖攥紧了随身的药剂瓶。路过约瑟夫身侧时,Alpha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凉意与红酒余韵,他听见对方轻缓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不远不近,保持着一个不算冒犯的距离,像一道无形的影,缠在他身后。
一路无话,唯有两人的脚步声落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快到伊索住处楼下时,身后的脚步声终于停住,约瑟夫的声音沙哑未褪,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轻轻响起:“我不会逼你,伊索。”
伊索的脚步猛地顿住,后背僵得厉害,却没回头。
“易感期我会控制,信息素我会收敛,”约瑟夫的声音很轻,风一吹便要散似的,却字字清晰地落进伊索耳里,“我等你,等你愿意卸下心防,等你愿意让我靠近,多久都可以。”他顿了顿,像是怕惊扰了他,语气放得更柔,“只是别再调紧抑制环,别伤害自己。”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伊索心口,酸胀感瞬间蔓延开来。他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模样,定然是垂着眼,海蓝色眼眸里藏着化不开的执念。他攥紧了掌心的药剂瓶,指腹磨得瓶身发凉,喉间滚了滚,终究还是没吐出一个字,抬脚快步上楼,将那道身影与醇厚的红酒香,尽数关在了门外。
推开门的瞬间,紧绷的脊背才彻底垮下来,伊索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后颈的抑制环硌得皮肉生疼,那处的皮肤早已泛红破皮,被金属环磨得渗了细密的血珠,只是他往日从未在意。今日被约瑟夫点破,那份刻意忽视的疼痛,竟格外清晰。
他缓缓抬手,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环,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敢将它调松半分。他太清楚自己的软肋,也太清楚Alpha的偏执,一旦松了分毫,便是全线溃败。可心底的防线,却在约瑟夫那句别伤害自己里,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
那之后,约瑟夫的等候换了模样。不再是街角的轿车,不再是路灯下沉默的身影,却融入了伊索的日常里,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清晨伊索出门,门把手上会挂着温热的咖啡,温度恰好,是他惯喝的口味,杯壁上没有多余的痕迹,却带着淡淡的红酒香;傍晚归家,楼下会摆着一份温热的餐食,打包得严实,菜式皆是清淡口,合他的脾胃;工作室的窗台,会定期出现新鲜的白菊,替掉他日渐枯萎的干花,花香清淡,盖过些许抑制剂的冷冽,却不与他偶尔失控的黄玫瑰香相冲。
伊索起初是抗拒的,咖啡会原封不动地放在门边,餐食会转手送给楼下的邻居,白菊会被他挪到离工作室最远的窗台。可约瑟夫像是有十足的耐心,日日如此,从不间断,也从不出现在他面前,只留一份带着温度的心意,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试过找寻约瑟夫的踪迹,想当面回绝,却再也没在街角巷尾见过那道颀长的身影,唯有偶尔风吹过,会裹挟着一丝极淡的红酒香,提醒他,那人从没有走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着他。
这般无声的拉扯,又过了半月。伊索后颈的皮肤渐渐愈合,又被抑制环磨得泛红,往复循环,他随身的抑制剂用得愈发频繁,却还是有淡淡的黄玫瑰甜香,会在不经意间渗出,只是没了往日的浓烈。他对约瑟夫留下的东西,从最开始的抗拒,渐渐变成了习惯,晨起会下意识看一眼门把,傍晚归家,脚步会不自觉往楼下的老地方瞥。
他知道自己在沉沦,在一步步被约瑟夫的偏执与温柔瓦解防线,可他偏要硬撑,守着那份入殓师的疏离,守着那份怕离别早至的惶恐。
变故再起时,是在一场葬礼上。逝者是位年迈的Omega,儿女满堂,走得安详,葬礼办得肃穆。伊索作为入殓师,立在角落,看着逝者亲友垂泪,神色依旧是惯常的虔诚疏离。葬礼过半,忽有几个身着黑衣的Alpha闯了进来,神色凶戾,周身的信息素带着攻击性,直直朝着灵柩的方向冲来——原是逝者生前与人结了怨,对方竟是闯到葬礼上来寻仇。
现场瞬间乱作一团,哭喊声与呵斥声交织,凶戾的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在场的Omega皆脸色发白,纷纷捂住后颈的抑制环。伊索也不例外,那股凶戾的气息撞得他腺体生疼,黄玫瑰的甜香不受控地往外冒,他下意识抬手按住后颈,指尖冰凉,竟忘了去拿随身的抑制剂。
混乱中,有个Alpha被人群推搡着,直直朝着伊索撞来,周身的暴戾气息几乎要将他吞噬,伊索避之不及,脸色瞬间惨白,只能下意识闭上眼。预想中的冲撞却没落下,一股熟悉的醇厚红酒香骤然笼罩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将那股凶戾的信息素狠狠压了下去。
伊索猛地睁眼,便看见约瑟夫挡在他身前,身形挺拔如松,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沉郁的眉眼此刻冷得锋利,海蓝眼眸里翻涌着戾气,周身的红酒香不再温和,带着Alpha独有的威压,直直朝着那几个找事的Alpha压去。
“滚。”约瑟夫的声音低沉,带着冰碴似的冷意,不过一个字,却透着极强的压迫感,那几个方才还凶戾的Alpha,竟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眼底满是忌惮。
他们显然认得约瑟夫的身份,犹豫片刻,终究没敢再放肆,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现场的混乱渐渐平息,逝者亲友连忙上前道谢,约瑟夫只是淡淡颔首,没多说一个字,转身时,周身的戾气与威压尽数敛去,只剩下恰到好处的温和,看向伊索的目光里,藏着掩不住的担忧。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放得极柔,目光落在伊索的后颈上,见那处的抑制环又磨红了一片,眉头瞬间蹙起,伸手便想碰,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伊索还没从方才的慌乱里回过神,腺体的疼痛渐渐褪去,周身满是约瑟夫的红酒香,温和又妥帖,将他牢牢护住。他看着约瑟夫近在咫尺的眉眼,看着对方眼底真切的担忧,心底那道早已裂开缝隙的防线,轰然震动。
周围还有逝者亲友的低语声,葬礼还在继续,可伊索的眼里,却只剩身前的人。他能感受到对方掌心未褪的温度,能闻到那份独属于他的醇厚气息,能看见那双海蓝眼眸里,只独独对着他的偏执与温柔。
抑制剂落在了工作室,此刻周身的黄玫瑰甜香,正与红酒香肆意交织,甜醇相融,没有半分违和,是刻入骨髓的契合。伊索的指尖微微颤抖,后颈的抑制环依旧硌得生疼,可心底的疼痛与惶恐,却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守护里,淡去了几分。
约瑟夫见他不语,只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便知他心底又在挣扎,于是没再逼迫,只是往他身侧站了站,不着痕迹地将他护在身后,声音轻缓:“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暖流,撞进伊索冰封许久的心底。他抬眼,看向约瑟夫的侧脸,晨光落在对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往日里那份沉郁散去,竟多了几分安稳。
这场葬礼,伊索终究没能再保持那份全然的疏离。他立在约瑟夫身侧,听着耳边的哀乐,感受着身侧安稳的气息与醇厚的红酒香,指尖不自觉蜷缩,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吼,叫他抓住这份温暖,叫他放下那份无谓的惶恐。
葬礼结束时,天色已近傍晚,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约瑟夫没提方才的事,也没提等候与标记,只是陪着伊索,慢慢往工作室的方向走,两人并肩而行,距离不远不近,却没了往日的僵持。
“抑制环……”约瑟夫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劝说,“换个软些的衬垫,别再磨伤自己了。”
伊索垂着眼,看着脚下的石板路,沉默了许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风:“知道了。”
这三个字,落在约瑟夫耳里,却像是惊雷。Alpha的脚步猛地顿住,转头看向他,海蓝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欣喜,还有几分怕惊扰了他的小心翼翼,像是不敢相信,他竟会松口。
伊索没看他,脚步依旧未停,只是耳尖悄悄泛红,周身的黄玫瑰甜香,又淡了几分,却没再刻意用冷冽的药味去掩盖。他知道,自己的坚守,怕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约瑟夫反应过来,快步跟上,眼底的沉郁尽数散去,只剩化不开的暖意,周身的红酒香,也变得愈发温和醇厚。他没再多说,只是安静地陪着,两人的身影,在夕阳里渐渐走远,巷口的风,裹着甜醇交织的气息,带着几分难得的暖意。
可伊索心里清楚,这份暖意之下,依旧藏着未卜的煎熬。入殓师的宿命,离别是常态,他终究怕这份炽热的爱恋,会落得两败俱伤。而约瑟夫的偏执,也未必能抵得过世俗的眼光,抵得过那份早已注定的生死相隔。
两人的拉扯,看似松了几分,实则是更深的纠缠。伊索的防线在一点点瓦解,约瑟夫的等候终于有了回响,可那些藏在心底的顾虑与惶恐,那些未说出口的担忧与不安,还在暗处蛰伏,等着某个契机,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回到工作室楼下时,约瑟夫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到伊索面前:“里面是软绒衬垫,适配你的抑制环,不会再磨伤皮肤。”
伊索抬眼,看着那个黑色的丝绒盒子,又看向约瑟夫眼底的真诚,指尖顿了顿,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盒子入手温热,想来是约瑟夫揣在怀里许久了。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约瑟夫看着他接过盒子,海蓝眼眸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却依旧克制着,没敢靠近:“我还在老地方等你,不急,什么时候想通了,都好。”
伊索没应声,攥着丝绒盒子,转身快步上楼。推开门,他坐在玄关,久久没有动,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是米白色的软绒衬垫,质地柔软,摸起来暖意融融。他盯着衬垫看了许久,终究还是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抬手抚上后颈的抑制环。
冰凉的金属贴着泛红的皮肉,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将软绒衬垫小心地缠在了抑制环内侧。柔软的触感隔开了金属与皮肤,那份磨人的疼痛瞬间消散,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后颈的泛红依旧显眼,可眉眼间,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与冷硬。周身的黄玫瑰甜香,与指尖残留的红酒香交织,甜醇相依,竟让他生出几分前所未有的安稳。
可这份安稳,只持续了片刻,那份怕离别早至的惶恐,便又卷上心头。他抬手,覆在镜中自己的后颈上,眼底满是茫然与无措——他不知道,这份沉沦,究竟是救赎,还是又一场劫难的开始。
楼下,约瑟夫倚在黑色轿车旁,指尖夹着的烟依旧未点燃,望着伊索房间亮起的灯光,眼底满是偏执的温柔与耐心。他知道,伊索的心防正在松动,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他也愿意等,等他放下所有顾虑,等他愿意投入自己的怀抱,等那场注定的纠缠,落得一个无论好坏,都与他相关的结局。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伊索房间的灯,亮了许久。黑色轿车依旧停在楼下,两道心意相通却又各自挣扎的身影,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守着同一份执念与爱恋,前路漫漫,有甜意可期,却也有劫难未卜,他们的故事,还在甜与苦的交织里,缓缓铺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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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啦啦啦,我来发点摄殓的图片,都是从网上找的
作者还有很多不想按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