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萦绕着整个寝殿。沈弃跪在龙床前的脚踏边，双手被玄铁链铐住，锁在身后的盘龙柱上。铁链深深嵌入腕骨，勒出一圈森白的痕迹，稍一挣扎，便是钻心的疼。
他刚从鹤鸣石上被拖回来，寒毒侵体，鞭伤溃烂，整个人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浑身都在疼，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楚岚端着一盏青玉蛊，缓步走近。蛊盏里盛着猩红的液体，浓稠如凝涸的血，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香。那是噬心蛊的蛊液，是南疆最歹毒的蛊虫所酿，饮下之后，蛊虫便会入体，啃噬脏腑，三日后方能解蛊。
「此酒赐暗卫营共饮，沈大人劳苦功高，便先请吧。」萧彻斜倚在软榻上，指尖划过楚贵妃细腻的肩颈，语气轻佻，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楚贵妃依偎在帝王怀里，纤手勾着他的脖颈，红唇凑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萧彻低笑出声。那笑声落在沈弃耳中，却比利刃还要伤人。
沈弃抬起头，视线落在那盏猩红的蛊酒上。他知道，这是帝王的惩罚，惩罚他那日的「失手」，惩罚他的「秽乱宫闱」。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微微仰头，楚岚将青玉盏递到他唇边。蛊液滑入喉咙，滚烫如烧红的铁水，一路灼烧着食道，疼得他浑身痉挛。不过三息的功夫，腹中便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万千只蚂蚁，顺着血脉钻进四肢百骸，啃噬着他的骨头，撕咬着他的脏腑。
「呃——」沈弃闷哼一声，蜷缩着身体，狠狠撞上龙床柱。铁链被扯得哗哗作响，腕骨被勒得血肉模糊。他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衣衫，喉间溢出野兽般的呜咽，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求饶。
「吵。」萧彻皱了皱眉，抬脚踹在沈弃心口。锦缎云靴碾过他痉挛的手背，力道大得似要将他的骨头碾碎，「楚太医，别让他脏了孤的殿。」
楚岚应声上前，取出一枚银针，精准地刺入沈弃后颈的穴位。剧痛稍缓，沈弃却依旧蜷缩在地上，浑身冷汗淋漓，意识渐渐模糊。
「陛下，噬心蛊发作需三日，其间苦楚难忍，不如移步偏殿？」楚岚收回银针，低声请示。
萧彻却摆了摆手，指尖把玩着楚贵妃的发梢，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就在这儿。孤倒要看看，孤养了十年的忠犬，能忍到几时。」
更漏滴答，夜色渐深。
寝殿里烛火摇曳，龙涎香的甜腻与血腥气交织，熏得人头晕目眩。沈弃蜷缩在脚踏下，浑身疼得像是散了架。噬心蛊的疼痛层层递进，初始如烈火焚喉，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中期似冰针穿脉，细密的疼痛顺着血脉蔓延，冻得他骨头缝里都在发颤；到了后半夜，便是钝刀剜心般的疼，一下下，疼得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咬碎了唇肉，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却抵不过脏腑间的万分之一剐痛。铁链被他攥得发烫，腕骨早已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头。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萧彻揽着楚贵妃走向龙床。帝王宽解衣带，锦袍滑落，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贵妃娇笑着依偎在他怀里，指尖划过他的眉眼，语带娇嗔。
纱帐缓缓落下，遮住了床榻上的旖旎风光。
贵妃的娇喘混着帝王的低笑，一声声传入沈弃耳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陛下勇猛……比那哑巴影子有趣多了……」楚贵妃的声音娇媚入骨，带着刻意的炫耀。
沈弃猛地攥紧铁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剧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恍惚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却不及心口那密密麻麻的疼。
十年相伴，十年追随。他是暗卫营的统领，是帝王最锋利的剑，最隐秘的影。他替他挡过箭，挨过刀，闯过刀山火海，从无半分怨言。他以为，他们之间，总该有些不一样的。
可原来，在帝王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听话的影子，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贱奴。
泪水混着冷汗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沈弃死死咬着牙，将喉咙里的呜咽咽成血沫，任由噬心蛊啃噬着脏腑，也啃噬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
沈弃蜷缩在脚踏下，承受着噬心蛊的折磨，听着床榻上的靡靡之音，心如刀割。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眸子，依旧亮得惊人，却盛满了绝望与死寂。
第三日晨光熹微时，楚岚端着一碗解药，掰开沈弃紧咬的牙关，强行灌了下去。蛊虫渐渐褪去，剧痛缓缓消散，沈弃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萧彻掀帘而出，锦袍松散地系着，墨发披散在肩头，带着几分慵懒的靡丽。他缓步走到沈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淡漠：「还剩口气？」
楚岚拭去沈弃唇边的黑血，叹了口气，据实禀报：「回陛下，沈大人经脉损了七成，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再有一次，便是大罗神仙难救。」
萧彻闻言，俯身捏住沈弃的下巴，指尖沾了黏稠的血迹。他的指腹摩挲着沈弃苍白的唇瓣，眼底却无半分怜惜，只有冰冷的警告：「记住这痛，下回袖箭，就不会歪了。」
沈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那双曾经让他无比眷恋的眸子，此刻却冷得像冰。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岚收拾药箱时，袖中滚落一个小小的瓷瓶。林影恰好从殿外进来，眼疾手快地接住瓷瓶，塞进了怀里。他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沈弃，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帝王，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终究什么也没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的血迹上，泛着刺目的红光。沈弃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殿顶的蟠龙纹，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原来，心死，比噬心蛊的痛，更甚千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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