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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迟到的冰淇淋

关于社恐画师总盯着我脖子这件事

火锅店那晚过后,画室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

林叙能清晰感觉到江野身上那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的疏离和低气压。他依旧准时出现,依旧沉默地完成模特的工作,但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连偶尔流露出的烦躁或羞窘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的目光不再与林叙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甚至刻意避开了林叙画架的方向。

林叙尝试过像之前那样,递一瓶水,问一句“伤还疼吗”,或者只是安静地陪着。但江野的回应要么是简短到极致的“嗯”、“不用”,要么干脆是沉默。那双总是很亮、有时带着火气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看向窗外时,里面空荡荡的,什么情绪也读不出来。

林叙心里那点因为涂药、因为火锅、因为雨中同伞而积累起来的微小甜意和期待,被这持续的冰冷和沉默一点点碾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是那天涂药太过越界?还是火锅店那个女人的出现,让江野觉得……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很丢脸?

社恐的本能让他想要退缩,想要退回自己安全的壳里,不再去触碰那片冰冷的区域。但另一种更陌生的、更执拗的情绪,却拉扯着他。他忘不掉江野蜷缩在雨夜墙角的身影,忘不掉他发着高烧时脆弱的模样,忘不掉他递过创可贴时笨拙的手指和通红的耳根。

这样的江野,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周四下午,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透过天窗,在画室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林叙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画具,而是提前出门,去了一趟附近的便利店。他记得江野似乎喜欢那款薄荷糖,还有芒果冰。

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纸袋,里面装着薄荷糖和一支冰淇淋——不是芒果冰,是另一种香草和巧克力混合的口味,包装看起来很诱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这个,只是觉得……也许江野会喜欢?

江野准时敲门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拉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向光斑,而是在门口顿了顿,目光扫过画架,又迅速移开。

“今天……”林叙鼓起勇气,主动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干,“今天不画画了,可以吗?”

江野抬起眼,帽檐下的目光冷淡地看向他,带着询问,但没有说话。

林叙把那个小纸袋递过去,手指微微发颤:“这个……给你。上次火锅,谢谢你。还有……之前的事。”

江野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纸袋上,没有接。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叙以为他又会拒绝时,他伸手接了过去。指尖划过纸袋边缘,没有碰到林叙的手。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拿着纸袋,走到窗边那把旧椅子上坐下,但没有打开,只是把纸袋放在旁边的矮几上。他摘掉帽子,头发有些凌乱,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望着窗外,眼神依旧是空茫的。

林叙站在画架旁,看着他疏离的背影,心里那股失落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准备好的话,想问的问题,全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画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模糊的车声。

林叙转过身,面对着画架上那幅迟迟未完成的油画。画中的江野穿着黑色背心,眼神平静,但林叙现在怎么看,都觉得那平静底下,是一片他无法触及、也无法理解的荒原。

他拿起调色刀,无意识地刮着画布边缘已经干硬的颜料。一下,又一下。刺耳的刮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江野的背影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林叙停下了动作。他看着调色刀上刮下的、混杂着各种颜色的干涸碎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他放下调色刀,走到墙角,蹲下身,打开那个存放旧速写本的画夹。

他没有去拿最近画满江野的那几本,而是翻到了更深处。那里有他学生时代的习作,有早期的风景写生,也有……一些他几乎快要忘记的、杂乱无章的涂鸦。

他的手停在一本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的旧速写本上。这是他刚学画不久时用的,里面充满了稚嫩和探索的痕迹。他慢慢地、一页页地翻看。笨拙的石膏像,比例失调的静物,还有……一些模糊的、用炭笔快速勾勒的人影。大多是他的同学,或者街上偶然瞥见的陌生人。

翻到某一页时,他的手指顿住了。

那一页上,用流畅了许多但仍然带着少年人青涩的线条,画着一个奔跑的背影。穿着背心短裤,肌肉线条充满爆发力,奋力向前冲刺的姿态。正是上次停电夜,他从旧画板里翻出的那张速写的原稿。

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是当年写下的日期和潦草的备注:「市运会预赛,第三跑道,冲得好快,像一阵风。可惜没看到正脸。」

林叙的心,猛地一跳。

他盯着那幅速写,又抬起头,看向窗边江野沉默的背影。电光石火间,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被串联起来——很多年前,他因为学校的写生作业,去过市体育馆附近。好像……确实看过一场田径预赛。他只顾着捕捉动态,画完就走了,根本没注意运动员的长相。

那个像风一样冲过终点的少年……是江野?

这个突如其来的、几乎不可能的联想,让林叙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再次低头,仔细看着那幅旧速写。动态,身形,肌肉发力的感觉……虽然笔触稚嫩,但那种充满生命力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的手微微颤抖。他抽出这张旧速写,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停在江野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江野。”他开口,声音因为激动和不确定而有些发颤。

江野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林叙深吸一口气,将那张泛黄的速写纸,轻轻放在了江野旁边的矮几上,就放在那个未拆封的纸袋旁边。

“这个……是我很久以前画的。”林叙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在市运会预赛……画的一个跑步的人。”

江野的目光,终于从窗外移了回来。他先是落在那个小纸袋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旁边那张陈旧的速写纸。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画纸上,那个奔跑的少年,仿佛带着多年前夏日赛场的阳光和热风,冲破时间的尘埃,撞入他的眼帘。线条虽然稚嫩,但那姿态,那力量感,甚至背心上模糊的号码……都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瞬间,严丝合缝地重叠。

那是他受伤前,最后一次参加市运会预赛。他拼尽全力冲过终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风声和心跳。他从未想过,在赛场的某个角落,会有一个陌生的少年,用画笔记录下了那个瞬间。

更没想到,那个少年,会是林叙。

江野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碰了碰那张泛黄的纸页。纸张粗糙的触感,炭笔略有晕染的痕迹,都带着久远年代的气息。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奔跑的背影上,眼底那片空茫的灰,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点点碎裂,漾开复杂的、难以辨别的波纹。

震惊?恍然?还是某种被命运轻轻拨动的、极其微妙的悸动?

他抬起头,看向林叙。林叙正紧张地注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忐忑、期待,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希冀的光芒。

两人的目光,时隔多日,终于再次毫无阻碍地、直直地撞在一起。

这一次,江野没有立刻移开。他看着林叙,看着这个总是低着头、刘海遮眼、说话细声细气的画家。这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就已经用画笔“看见”过他。在他最骄傲、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一种极其陌生、极其汹涌的情绪,毫无征兆地从江野心底最深处翻腾上来,瞬间冲垮了他这些天刻意筑起的冰墙。那里面有震惊,有恍然,有被时光击中的恍惚,还有一种更深沉、更滚烫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命名的东西。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叙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解释:“我、我不知道是你……我只是觉得,很像……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江野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没有看那张速写,也没有看那个纸袋,而是直直地、一步步走向林叙。

他的眼神不再空洞,不再冰冷,里面翻涌着林叙从未见过的、激烈而混乱的情绪,像暴风雨来临前压城的乌云,又像地底奔突的熔岩。

林叙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画架上,退无可退。他仰起脸,看着近在咫尺的江野,看着他紧抿的唇、滚动的喉结和那双仿佛要将他吞噬的眼睛,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林叙。”江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林叙的肩膀,或者碰触他的脸,但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手臂的肌肉绷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画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交错的呼吸声。阳光依旧明亮,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时间却仿佛被拉长、凝固。

林叙看着江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激烈的挣扎和那些他无法解读的情绪,看着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害怕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豁出去的平静。他甚至……有点期待江野接下来的动作。

江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林叙,目光从林叙的眼睛,滑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又滑到他白皙的脖颈和因为仰头而完全暴露出来的、线条优美的锁骨。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悬在半空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就在林叙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江野却猛地闭上了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只手狠狠攥成了拳,垂落身侧。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激烈风暴已经勉强被压了下去,但残留的痕迹依旧清晰。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过于危险的距离。

“那张画,”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努力恢复了平静的语调,只是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给我。”

不是询问,是要求。

林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张旧速写。他连忙点头:“好、好。”

江野不再看他,转身走回窗边,拿起那张旧速写,小心翼翼地、近乎珍惜地将它折好,放进了自己卫衣内侧的口袋里,紧贴着胸口的位置。

然后,他才拿起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纸袋。他打开,看到里面的薄荷糖和那支已经开始微微融化的冰淇淋。

他拿起那支冰淇淋,撕开包装。冰淇淋的边缘已经有些塌软,融化的奶油沾在了他的手指上。他低头,看着那支迟到的、已经开始融化的甜食,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还僵在画架旁的林叙。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林叙清瘦的身形和有些苍白的侧脸。他站在那里,像一株安静而脆弱的植物,等待着未知的风雨。

江野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他举起手里的冰淇淋,对着林叙,声音很低,却清晰地穿透了画室的寂静:

“下次,”他说,目光沉沉地锁着林叙,“别买这种。容易化。”

说完,他低头,咬了一口那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冰凉甜腻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混合着一种更加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林叙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吃冰淇淋时微微鼓起的腮帮,看着他低垂的、依旧泛着淡淡红晕的耳根,看着他握着冰淇淋的、沾了一点奶油的、骨节分明的手。

心里那块被冻住的地方,像是被这口融化的冰淇淋,悄无声息地、温柔地熨开了一道缝隙。暖意,和一种更加汹涌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顺着那道缝隙,缓缓地流淌进来。

他慢慢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他听到自己轻声回答,“下次……买不容易化的。”

江野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吃着那支冰淇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但周身那股冰冷的、拒人千里的气息,已经悄然消散了大半。

画室里,阳光温暖,尘埃落定。那支迟到的、正在融化的冰淇淋,和那张来自遥远过去的速写,像两把交错无形的钥匙,在沉默中,轻轻打开了某扇紧闭的门。

门外是什么,他们还不知道。

但至少,那令人窒息的坚冰,已经开始消融。而某些更深的东西,正在冰层之下,悄然涌动,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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