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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淤痕之下的重量

关于社恐画师总盯着我脖子这件事

那支融化了的冰淇淋,像某种奇异的溶剂,悄无声息地渗进画室里凝固的空气。江野没有立刻离开,他吃完了冰淇淋,又拆开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目光重新落在窗外,但身上那股持续多日的、尖锐的冷硬感,确实消散了许多。

林叙也不再僵硬地钉在画架旁。他走回自己的位置,却没有拿起画笔,而是安静地坐下,目光偶尔掠过江野的背影,又飞快地移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旧速写被取走后留下的空白位置。心里那点被冰封的失落和不安,被方才江野激烈的眼神和那句“下次别买这种”搅动,泛起一圈圈微澜。

阳光在天窗上缓慢移动,光斑偏移。江野嘴里的薄荷糖终于嚼完了,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不再空洞。“今天,”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稳,只是略低,“还画么?”

林叙抬起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画了。”顿了顿,他小声补充,“你……要不要坐一会儿?”

江野没说话,走到那把旧椅子旁坐下。他没有再刻意背对林叙,只是微微垂着眼,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手指上还沾着一点融化的奶油痕迹。

画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里漂浮着阳光的暖意、残留的松节油气味、淡淡的薄荷清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的缓和。

林叙看着江野垂下的侧脸,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腰侧的位置。深灰色的卫衣布料柔软,遮住了那片淤青,但林叙知道它在那里。而那张旧速写的出现,像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江野身上那层冰壳,也打开了林叙心里更多关于“江野”这个人的疑问。

那个奔跑如风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沉默、疏离、带着一身新旧伤痕、独自住在简陋公寓里的模样?那晚火锅店出现的女人,和“体校同学”这个简单标签下,又藏着怎样的过往?

他很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社恐的本能让他畏惧深入他人的世界,尤其是江野这样明显带着复杂过去的人。但心底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混合着心疼和好奇的冲动,又在不断怂恿他。

“你的伤……”林叙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是……训练时弄的吗?”

江野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之前被打扰时的不耐,但也没有太多情绪。“算是吧。”他回答得模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疼吗?”林瑟又问,目光落在他腰侧。

江野沉默了几秒,才说:“还好。”他顿了顿,移开视线,看向墙角堆放的石膏像,“习惯了。”

习惯了。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让林叙心里猛地一抽。他想起江野提起旧伤时的平淡,想起许明哲那句“日子紧巴巴”和“不要家里一分钱”。

“那天晚上……”林叙鼓起更大的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火锅店之后……你没事吧?我是说……那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江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再次看向林叙,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厌烦,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疲惫。

“没事。”他打断林叙,语气比刚才硬了一点,“不重要的人。”

又是“不重要”。和上次的回答一样。但林叙能感觉到,这个“不重要”背后,显然有着并不轻松的重量。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林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追问,或许是江野此刻相对平和的姿态给了他错觉,或许是他太想弄明白那晚之后江野骤变的原因,“让你……不高兴了?”

江野的眉头蹙了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盯着林叙,目光锐利,带着审视,似乎在掂量林叙问这话的意图。林叙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手指悄悄揪住了衣角,但没有移开目光。

对视持续了几秒。江野眼中的锐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无奈的晦暗。他叹了口气,很轻,几乎听不见。

“她没说什么。”江野最终开口,声音低沉,“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叙。阳光勾勒出他宽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

“林叙,”他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的事……有点复杂。有些过去,不太好。也有些麻烦,还没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在给自己勇气。

“那天火锅店,她认出我,提醒了我一些……我不想记起来的事。”他的声音更低了一些,“也让我想起来,我现在是什么处境。”

林叙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隐约捕捉到了什么,但又抓不真切。“处境?”

江野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坦荡,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平静。

“我离开家,不要他们的钱,是因为有些事,我没办法妥协。”江野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那不只是……脾气不合那么简单。我哥……江承屿,他有他的想法和手段。我也有我的坚持。”

林叙想起许明哲含糊提起的“豪门那点事”,想起江承屿在画廊里那冷峻威严的模样。

“那天在画室,”江野的目光落在自己腰侧,又移开,“不是摔的。”

林叙屏住呼吸。

“我遇到了以前在体校时……有点过节的人。”江野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几句话不对付,动了手。对方人多,我没吃什么大亏,挨了一下。”

轻描淡写的一句“挨了一下”,却让林叙瞬间想起了那片狰狞的青紫。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是偶然遇到,还是……被人找上门?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让林叙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想问“为什么”,想问他有没有事,想说他为什么不报警或者告诉别人……但所有的问题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成一句颤抖的:“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野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惊惧,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还有一种……陌生的暖意。

“告诉你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告诉你我惹了麻烦?告诉你我可能连累你?”他摇摇头,“没必要。而且,我自己能处理。”

“可你受伤了!”林叙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一点点的生气。

江野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瞪圆的眼睛,心里那点陌生的暖意扩散开,冲淡了原本的晦暗。他移开视线,耳根又开始发热。

“小伤。”他重复道,语气却软了一些,“已经快好了。”

林叙还想说什么,江野却打断了他:“林叙,我的世界……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画画,当模特,赚点生活费,只是我现在选择的、相对干净的一部分。其他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很明显。那些“其他的”,可能充满了他不愿让林叙触碰的泥泞、冲突和风险。

林叙站在原地,消化着江野的话。震惊,担忧,心疼,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江野愿意把这些告诉他,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完全被隔绝在外的“画家”?

他看着江野。江野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眼神不再冰冷,也不再空洞。那里面有一种坦然的疲惫,一种倔强的坚持,还有一种……或许连江野自己都未察觉的、极细微的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他理解?还是期待他……不要因此退缩?

林叙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走到江野面前,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躲闪。

“江野,”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知道你的世界可能很复杂。我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像是在积蓄勇气。

“但是,”他看着江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愿意听。如果你受伤了……或者需要帮忙,你可以跟我说。”他的脸颊因为这番近乎表白立场的话而微微发烫,但他坚持说了下去,“我们是……朋友,对吗?”

朋友。这个词从林叙嘴里说出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比郑重的分量。

江野看着他,看着这个总是低着头、社恐、咸鱼、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画家,此刻却鼓起全部的勇气,站在他面前,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说着要和他做“朋友”,要分担他的麻烦。

一种汹涌的、滚烫的洪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江野心里最后那点犹疑和自设的防线。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又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脸颊也迅速爬满了热度。

他猛地转过身,再次背对林叙,双手撑在窗台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林叙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紧绷的背影,心里那点忐忑渐渐被一种更加柔软的、确定的东西取代。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江野才转过身。他脸上的红潮还没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比平时更亮一些。他看着林叙,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但很肯定:

“嗯。”

只是一个音节。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林叙心湖,激起千层浪。他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江野看着他笑,耳根的红晕又加深了一点。他别开脸,清了清嗓子,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个,”他指着矮几上那张包冰淇淋的纸和剩下的薄荷糖,“谢了。”

“不客气。”林叙轻声说。

阳光又偏移了一些,画室里的光影变得更加柔和。之前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疏离,仿佛被这午后的阳光彻底驱散。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全新的、带着暖意和些许笨拙尴尬的平静。

江野没有再提离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这次姿态更加放松。林叙也坐回画架旁,没有画画,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话题很安全,关于最近的天气,关于江野新公寓的采光,关于林叙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该怎么救。大多数时候是林叙在说,江野简单地应和,但气氛却不再僵硬。

直到暮色渐沉,画室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江野站起身:“我该走了。”

“嗯。”林叙也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江野拉开门,外面的冷空气涌进来。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林叙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下周二……我可能会晚一点。有点事要处理。”

“好。”林叙点头,“注意安全。”

江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又迅速压平。“走了。”他转身下楼,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林叙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地滑坐在地上。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看着画室中央那把空了的椅子。

江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有点复杂”,“有些过去”,“有些麻烦”,“挨了一下”……这些词汇拼凑出一个模糊而沉重的轮廓,那是江野从未向他展露过的另一面。

但林叙并不觉得害怕,或者想要远离。相反,一种更强烈的、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甚至……想要分担的冲动,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想起江野最后那个几不可察的、短暂的笑意,和那句郑重的“嗯”。

朋友。

林叙伸出手,在昏暗的光线中,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江野靠近时灼热的呼吸,和那句“下次别买这种”带来的悸动。

好像……不止是朋友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脸颊发烫,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暖意。

他站起身,走到画架前,看着画布上穿着黑色背心、眼神平静的江野。这一次,他不再觉得那平静底下是荒原。那或许是一片经历过风暴、正在缓慢愈合的土地。而他,好像被允许,可以走近一些,看一看。

林叙拿起画笔,蘸了一点最纯净的白色颜料,混合着一点极淡的暖黄,在画布角落,阳光落下的位置,轻轻点了一笔。

像是黎明前,天地交界处,最初的那一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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