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前夜

日历一页页撕到深秋，林晚手心的汗就没干过。

她死死盯着台历上被红笔圈住的日期——10月17日。上辈子，就是这一天，父亲林建国在车间里被断裂的吊车钢丝绳砸中，再也没能醒过来。

距离这个日子越来越近，林晚的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

这几个月里，她靠着未来的记忆，一次次帮父亲避开了工作里的小麻烦：提醒他检查松动的机床螺丝，让他拒绝了深夜的临时加班，甚至借口学校要开家长会，硬是把他留在家里，躲过了一次车间电路短路的意外。

林建国对女儿的“直觉”从最初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无奈的纵容。他不再追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只是每次出门前，都会习惯性地问一句：“晚晚，今天爸去厂里，没事吧？”

可这一次，不是小麻烦。是足以夺走父亲生命的大事故。

10月16日晚上，林晚几乎一夜没合眼。她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父亲均匀的呼吸声，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想了无数种办法：假装生病，让父亲留下来照顾她；把他的工服藏起来，让他没办法去上班；甚至直接打电话给王主任，说父亲生病了，不能去加班。

可她知道，这些办法都没用。

上辈子，父亲就是因为10月17日有一批紧急订单要赶工，主动申请了加班。他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只要厂里需要，他就绝不会推脱。

天刚蒙蒙亮，林晚就听到了客厅里的动静。她连忙爬起来，冲了出去。

林建国已经换好了工服，正坐在沙发上，默默擦着他的工具包。他的头发上沾着些许白霜，是清晨的寒气凝的。看到林晚出来，他愣了一下：“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用上学吗？”

“爸，你今天能不能不去厂里？”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冲到父亲面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求你了，今天别去，好不好？”

林建国放下手里的工具，叹了口气：“晚晚，今天厂里有紧急订单，必须得去。爸答应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不好！”林晚拼命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今天去了，你就回不来了！爸，你相信我，今天真的不能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林建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伸手想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却被她躲开了。

“我没有说胡话！”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看着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上辈子，就是今天，你在车间里被吊车砸中了，你永远离开了我！我看着你被抬上救护车，看着医生宣布你抢救无效，看着你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活在悔恨里整整十五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当时能阻止你，如果我当时能多关心你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老天爷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到了十七岁，回到了你的身边。我拼命地对你好，拼命地阻止你加班，拼命地帮你避开那些危险，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不让你再离开我！”

林晚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建国的心上。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儿，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绝望和恐惧，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些话太过离奇，太过荒谬，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

他想起了这几个月来女儿的反常：她突然变得懂事，突然关心他的身体，突然能准确地预知车间里的故障。他想起了她每次阻止他加班时，眼里那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原来，不是她有什么秘密，而是她经历过他无法想象的痛苦。

“晚晚……”林建国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林晚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是真的，爸。我真的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求你了，今天别去厂里，好不好？”

林建国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的震撼和愧疚。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父亲，却没想到，在女儿的心里，他竟然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然后，他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包，脱下了身上的工服。

“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爸今天不去厂里了。”

林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眼里充满了惊喜。

“真的吗？爸，你真的不去了？”

“真的。”林建国点了点头，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语气里充满了温柔，“爸答应你，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陪你。”

林晚的眼泪瞬间涌得更凶了，她扑进父亲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谢谢你，爸。谢谢你。”

林建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心里却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女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今天厂里会不会真的发生事故。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让女儿伤心了。

就在这时，林建国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王主任打来的，语气急得像火烧：“林师傅，你怎么还没来厂里？今天的紧急订单必须得赶出来，吊车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来了！”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抓着父亲的衣服，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林建国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王主任，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今天我不去厂里了。我女儿生病了，我得在家照顾她。”

“生病？什么病这么严重？”王主任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满，“林师傅，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今天这订单要是赶不出来，厂里的损失可就大了！”

“我没有开玩笑。”林建国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女儿的命，比厂里的订单重要。今天我是肯定不会去的，你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还顺手把手机关了机。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晚压抑的抽泣声。

林建国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好了，别哭了。爸不去了，真的不去了。”

林晚抬起头，看着父亲，眼里充满了感激。她知道，父亲为了她，肯定得罪了王主任，甚至可能会丢掉工作。

可是她不在乎。

比起父亲的生命，一份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紧紧地抱着父亲，心里暗暗发誓。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她终于阻止了那场可怕的事故，终于保住了父亲的生命。

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们。但她知道，只要她和父亲在一起，只要他们彼此守护，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因为这一次，他们都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