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来是在一片晃得人眼晕的金光里炸开眼皮的
他甫一睁眼,后脑勺就传来钻心的疼,像是有千八百根绣花针在颅骨里搞团建,扎得他龇牙咧嘴,差点当场厥过去
他咬着牙撑起身,昏沉的视线在房里扫了一圈,瞬间僵成了一尊木雕——
这哪是人间的屋子,怕不是财神爷的卧房吧?
雕花紫檀木床架气派得能当传家宝,挂着的月影纱帐薄如蝉翼,朦胧透光却纤尘不染,摸着顺滑得像云朵
地上铺着厚得能埋住脚踝的缠枝莲纹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软得让人怀疑下一秒就要陷进云端里
房里的陈设清一色是黄花梨木,光看那纹理就知道价值不菲,桌上摆着一套天青釉茶具,在透过窗棂的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陆江来扶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龇牙咧嘴地下了床
他挪到窗边,推开那扇嵌着琉璃的雕花木窗,扑面而来的景象直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座府邸的后花园,简直是把人间仙境搬了过来
奇花异草开得热热闹闹,红的紫的黄的挤成一团,假山流水错落有致,怪石嶙峋间淌着叮咚作响的清泉
远处几座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藏在薄雾里,影影绰绰的,像极了话本里的神仙居所
园子里的湖泊波光粼粼,湖心竟立着一座精巧的八角亭,九曲桥弯弯曲曲地衔着岸边,风吹过,带着满院的花香,沁人心脾
翠荣“公子醒啦?”
一道清脆的女声自门外传来,甜得像刚酿好的蜜
陆江来转头,就见一个穿青衣的婢女端着铜盆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眉眼弯成了月牙儿,笑得格外讨喜
翠荣“小姐吩咐了,等公子醒了,就领您过去见她”
陆江来“小姐?”
陆江来皱紧眉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比被水洗过还干净
他是谁?这是哪儿?
他为啥会躺在这里?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袋里打转,搅得那股头疼更甚了
翠荣“正是我家小姐,宁宴听”
婢女将铜盆搁在架子上,恭恭敬敬地回话
翠荣“奴婢名叫翠荣,公子是小姐从临安城外的山崖下救回来的。您当时浑身是伤,摔得人事不省,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呢”
坠崖?受伤?
陆江来伸手摸向后脑勺,指尖触到一圈厚厚的绷带,触感粗糙,带着淡淡的药味
他拼命搜刮记忆,可脑子里只有些破碎的片段——
刀光剑影晃得人眼晕,一群黑衣人凶神恶煞地追着他砍,然后就是失重般的坠落,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陆江来“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陆江来“我叫什么名字?”
翠荣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
翠荣“这奴婢可就不知道啦,小姐只让我们唤您公子。您还是先梳洗一番,随奴婢去见小姐吧,小姐还等着呢”
陆江来没辙,只能点头应下
梳洗过后,他换上婢女备好的月白色锦袍,料子是顶好的云锦,触手生凉,舒服得让人不想脱下来
他对着铜镜瞥了一眼,镜中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就是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贴着的纱布显得有些突兀。饶是这般病弱模样,也难掩那股清隽挺拔的气质
翠荣“公子,请随奴婢来”
翠荣引着路,两人一前一后穿廊过院
宁府的奢华程度,简直一次次刷新陆江来的认知下限
回廊两侧挂着的全是名家字画,山水花鸟栩栩如生,其中竟然还有一幅王羲之《兰亭序》的摹本,那字迹飘逸灵动,一看就价值连城
庭院里点缀的太湖石奇形怪状,听翠荣说,这些石头都是从江南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光运费就够寻常人家活半辈子了
路过一处水榭时,陆江来还瞅见池子里游着几尾罕见的锦鲤,红白相间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在碧水里穿梭,像一团团流动的火焰
拐过最后一道月洞门,两人终于来到一处临水的轩阁
阁内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还夹杂着棋子落盘的“啪嗒”声,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翠荣“小姐,公子带到了”
翠荣在门外敛了笑意,恭声禀报
宁宴听“让他进来”
阁内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清脆如黄莺啼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陆江来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轩阁
入目先是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棋桌,桌后端坐着一位少女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鹅黄色绣缠枝莲纹的襦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风一吹,裙摆飘飘扬扬,像极了落在枝头的黄莺
乌黑的长发松松绾了个随云髻,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簪,莹润的玉色衬得她肌肤胜雪,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她一手拈着枚白子,一手托着腮帮子,那双灵动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神情专注得很
听到脚步声,少女抬起头来
陆江来只觉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漏跳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