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科的解剖室,永远是冰冷的。
不是那种秋雾的凉,是刺骨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冷,中央空调的风,吹在皮肤上,像刀割一样,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解剖台,连灯光都是冷白色的,映得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穆。
上午九点,死者的尸体,被推上了解剖台。
裹尸袋被拉开的那一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江水的腥气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死者的面容,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变得清晰起来。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很深,颧骨微凸,下颌线很明显,皮肤粗糙,指关节的老茧很厚,看得出来,是常年做体力活的人。
张诚戴着口罩和手套,站在解剖台旁,手里拿着手术刀,目光严肃,旁边的助手,拿着记录本,随时准备记录尸检结果。江屹川站在解剖台的另一侧,目光落在死者的脸上,眉头微蹙,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开始吧。”江屹川低声说。
张诚点点头,手术刀落下,冰冷的刀锋,划开了死者的工装夹克,又划开了他的皮肤。解剖的过程,安静得只有手术刀划过皮肉的声响,还有助手偶尔记录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江屹川站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死者的内脏、骨骼、血液、皮肤,每一处的痕迹,都可能是解开真相的钥匙。
三个小时后,尸检报告,初步成型。
张诚摘下口罩,揉了揉眉心,脸色依旧凝重,把一份打印好的尸检报告,递给江屹川:“江队,详细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男性,四十四岁,身高一米七五,体重六十五公斤,死亡时间确定为昨晚凌晨一点左右,误差不超过十五分钟。致命伤是脖颈处的锐器伤,颈动脉横断,失血过多致死,伤口长度三厘米,深度一厘米,切口平整,凶器是一把单面开刃的薄刃刀具,刃宽不超过一厘米,应该是美工刀或者手术刀片,凶手的手法很熟练,一击命中要害,没有多余的动作,死者几乎没有反抗,死亡过程很快,大概在十秒到二十秒之间,没有痛苦挣扎的痕迹。”
“死者的身上,没有其他外伤,没有骨折,没有淤青,没有被捆绑、被胁迫的痕迹,衣着完整,纽扣都扣得很整齐,说明死者在死前,和凶手应该是认识的,甚至是毫无防备的,凶手大概率是趁死者不备,从背后或者侧面出手,刺中了他的颈动脉。”
“死者的胃内容物,有少量的米饭和青菜,还有一点白酒的残留,消化程度在三到四个小时之间,说明死者在死前,大概晚上九点左右,吃过一顿晚饭,还喝了点白酒,酒量应该不大,血液里的酒精浓度不高,没有醉酒的迹象。”
“死者的指尖和掌心的暗红色粉末,成分检测出来了,主要是铁锈,还有少量的红丹粉,也就是铅丹,一种老式的防锈颜料,还有江边的红棕色黏土和水藻碎屑。这种红丹粉,现在已经很少用了,只有一些老造船厂、老机械厂,还会用这种颜料给铁皮防锈,临江造船厂在十年前停工的时候,厂里的铁皮船和厂房,都用这种红丹粉刷过防锈层。”
“死者的指甲缝里,还提取到了一点皮肤组织,不是死者自己的,应该是在死前,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抓伤了凶手,皮肤组织已经送去做DNA比对了,结果大概下午能出来。另外,死者的头发里,提取到了一点木屑,是松木的木屑,应该是接触过松木的板材或者工具。”
“还有,死者的掌心,我们终于掰开了,里面攥着的,就是一点红丹粉和铁锈的混合物,没有其他东西,应该是死前,手抓着船板上的防锈层,留下的痕迹。”
江屹川接过尸检报告,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他的脑子里。
颈动脉横断,一击致命,手法熟练,无反抗痕迹,熟人作案,红丹粉,铁锈,松木木屑,老造船厂的颜料,九点吃的晚饭,一点死亡。
这些线索,像一颗颗散落的珠子,慢慢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身份呢?有没有找到能证明身份的线索?”江屹川的目光,落在死者的脸上,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感觉,挥之不去。
“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指纹我们已经提取了,输入了全国指纹库,正在比对,另外,我们还提取了死者的DNA,也在做比对。还有,死者的左耳后,有一个很小的疤痕,像是烫伤的,还有,他的右手食指,少了一截指腹,大概是小时候被什么东西夹过,留下的永久性疤痕,这些都是特征,可以作为辨认身份的依据。”张诚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死者的牙齿,有两颗烤瓷牙,是江城本地的牙科诊所做的,我们已经联系了牙科协会,正在查相关的就诊记录。”
江屹川的手指,轻轻拂过死者左耳后的那道疤痕,...